三个月后的一个子夜, 赵苟姑被堂屋的动静惊醒了,她以为是保长袁武常的狗腿子溜进屋,要抓小春雨当人质,威逼丈夫李百炎去当国民党的兵。赵苟姑立即抱起熟睡中的小春雨,轻轻地叫醒李百炎。李百炎点燃菜油灯,悄然地从房里来到堂屋,可堂屋里静悄悄。突然,李百炎瞥见堂屋的桌子上放有一封书信,他便立即拆封:
炎哥,姑嫂:你们好!
英妹伤心地知道了。前天,你们的小儿子李春雨不幸夭折,可你们不动声色哀戚地将他掩埋,便将张明亮移花接木成了真的李春雨。你们做得天衣无缝,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也。你们的恩情比天大,比海深。我在纸上叩拜!感谢你们了!希望你们节哀保重!
现在英妹告诉你们,张金堂被抓壮丁后,当了国民党的兵。他先到广西桂林,在白崇禧的军部当了一名火头军。后来,又调到白崇禧的嫡系部队八十五师,当了一名机枪手。他的枪口,始终抬高一寸,八路军的目标就此丢失,他是好样的……
小儿子张明亮,就拜托哥嫂抚养了。
此致
敬礼!
袁冬英
1944年12月11日
李百炎和赵苟姑看完书信,知道是袁冬英回家了,他们便在堂屋里搜寻起来。李百炎举灯仰视,发现有一条黑影像《水浒传》鼓上蚤时迁悬在梁上。她黑面、黑衣,腰里插着一双黑枪。黑影动作灵巧,向下俯瞰,点头示意,一对黑色眸子死死地盯着李百炎和赵苟姑,意在告诉:英妹回家了,因怕暴露自己,连累你们。所以,我不能声张,也不能与你们对话。刹那间,李百炎和赵苟姑什么都明白了,他们在仰视中点头。过了一会儿,黑影双目闪烁,泪如雨下,泪水不停地往下滴,落在了李百炎和赵苟姑仰起的面颊上。黑影无语,李百炎和赵苟姑无言,三人于无声处,共同弹奏了一支“无声音符传感接触”的悲怆曲子。又过了一会儿,黑影摇摇手,点点头,像鹞子在梁上翻身,“腾”的一声跃出屋门,消失在黑幕中了。
五年后,也就是开国大典前一个月的夜晚,袁冬英第二次回家了。她也是黑面、黑衣,腰间插着一双黑枪,她依然悬在梁上俯瞰。李百炎和赵苟姑依然仰望着她,三人六目相对,于无声处,又弹奏了第二支“无声音符传感接触”的悲怆曲子。随后黑影向他们丢下一封信,然后摇摇手,点点头,“腾”的一声跃出屋门,又消失在黑幕里了。
这时,李百炎和赵苟姑阅读了袁冬英先知先觉的书信:
炎哥,姑嫂,你们好!
新中国即将成立,沙湖镇要进行土地改革。我猜想,在阶级档案的红旗谱上,你们家的历史成分,应该划为雇农,而且还要分田,分粮,分房,分农具,分银票。你们要成为共产党的依靠力量。因此,李春雨(张明亮)有了“雇农”出身的红色成分,将来大有作为。
我家要划为恶霸地主,父亲袁炳刚民愤极大,乡民对他公审后,可能就地枪毙。
与此同时,在清查沙湖镇的历史事件和在逃人员时,我和张金堂都要划为历史反革命,而且还要缉拿归案。所以,我既不能相认小儿子张明亮,也不能与你们频繁联系。因此,我只能长期地在社会缝隙中隐形地生存下去,等待将来能够显露真相的那一天,我再回来与你们团聚。
土地改革后,沙湖镇即将成立公立小学,请你们速将李春雨(张明亮)和柴夏从老三爹的私塾学堂接出来,转入公立学校上学,叫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此致
敬礼!
袁冬英
1949年9月1日
果然,沙湖镇的土地改革,与袁冬英预料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