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大婶,碰见了我一定要他们回来。”张斌顺口回答,他其实知道那两位兄弟去干什么的,他们去打鬼子了。两个月前,他们也邀自己同去,可看着坐在门口纳鞋底子的小惠那一脸幸福样,张斌默然摇头。其实,不论是国民党方面还是当地势力,都曾经力邀他加入,张斌都明确地拒绝了,张斌不想为自己增添任何麻烦。甚至就连鬼子来了后,别人请他入伙打日本鬼子,他也说:“关我屁事,又没惹我,我干吗没事找事去惹他们。再说了,我干吗要为那个税匪大王卖命?他抽税抽得少吗?咱们给他交税,他凭什么不保护我们?这个时候他又在干什么啊?”其实,这都是几千年来封建思想教育下的好思想:所谓的民心,就是指肚皮,老百姓才不管你城头变化大王旗,他们只知道一点,谁让自己吃饱了,自己就拥护谁。但这毕竟是指自己人,对于日本鬼子,大家虽然痛恨,可还是有很多人安当顺民,不肯反抗,张斌就是如此,他不想自己宁静而幸福的生活再起波澜,所以,他一直沉默。直到鬼子飞机炸死了自己的妻子,张斌才豁然醒悟“国家”二字的重要性,才知道没有国家的稳定,就没有家庭安宁;才知道一味的妥协并不能换来别人的怜悯,相反,只有反抗才能赢得尊重与安宁。就好像野猪拱地一样,今天拱了一半,你要是不管不顾没给它点厉害尝尝,它下次铁定还来,反之,它绝对不敢再侵犯你的庄稼地。
可是,这些话张斌不能对大婶说,因此,屋里显得有些沉闷。
“对了,你媳妇在家还好吧?怀上了吗?”
“哦……嗯……还……”
大婶一见张斌遮遮掩掩的吐词不清,忙问:“是不是你又惹她生气了?还是你不听她的话,不愿意学字?我可告诉你,你一个大老粗能娶上这么一个水灵又有文化的女人,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别不知好歹的对不起人家……”
“不是!”
“那是怎么呢?我说阿斌啊,在大婶面前你就别想蒙混过去。大婶从小看你长大,你身上少了根毛大婶也知道,快说,到底怎么了?”
“没事,大婶,真的,她在家忙着了。”
“真的没事?”
“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如今这小鬼子虽然不像刚来时那么凶了,可他们还是坏得厉害,见不得东西,一见到东西,不管是什么,他们都抢。现在街面上的人能跑的都跑了,我是跑不动了,老了老了也舍不得离开这儿,不然,我早就跑了。你媳妇不来也好,那么水灵,要是让鬼子见到,那可——呸!呸!呸!看我,又乱说了,菩萨别听啊。”
“大婶,没事那我走了,我还要去换些盐巴,下次再来看你……我把小黑留在你这儿,等下再来领它,可以不?”
“有什么不可以的,和大婶还这么客气就是讨打了。还有啊,你没事可要多来看看大婶,别一两个月才下山一次,要常来陪陪大婶,不要让大婶担心,知道不?”
出门时,大婶还不忘说了句:“阿斌啊,要是小惠怀上了,可一定要先告诉大婶,大婶虽然年纪大了,但到底是过来人,知道怎么去伺候月子。放心,大婶这把老骨头还活动得开。”
正要离开的张斌猛地听到这么一句,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酸溜溜的直想大哭一场,但他知道大婶身体不好,所以他紧低着头,转身疾步离开。
快步走过转角处,张斌一屁股坐在地上,从胸口掏出一把长命锁,死死地捏着。那是他在小惠出事那天买的,因为小惠一直嚷嚷着要这个东西,说将来能保佑孩子。因为穷,他一直买不起,那天刚好打到一头百来斤的野猪,卖了后路过银匠铺,狠狠心就买了一个。而如今,他就是想送也送不了了,只能是一种对小惠悲痛的思念,他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流着伤心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