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客人们奉上两盘天堂佳肴之后,但丁端上了一盘人间美味:一首关于高尚主题的合组歌。开篇诗句,“那些甜蜜的爱情诗歌, 我曾为之绞尽脑汁,如今我必须放弃”,让人看到了风格和主题的变化:他将用或刺耳或微妙的诗句谈论使人高尚的品质。这首诗唯一的寓意在于用“温柔”一词指“哲学”之意,“最强之光—哲学,其光芒使得人类真正的高贵重新开花、结果”。解释清楚这一点之后,但丁继续就字面意义进行阐释和拓展。字面意义显得说教、好辩。
“gentilezza”(“高尚”是该词含义之一)的概念是圭多·魁尼柴理在一首诗中提出的。该诗叫做“真爱总在温柔的心灵中寻求庇护”,该诗曾被“真爱”诗社的诗人们视为灵感来源。他断然否认“gentilezza”乃通过血统代代相传。可以想见,但丁会追随他的理念。不过,但丁热衷“高尚”之概念另有原因。他是1295年后不久写下这首诗歌的,而当时出身高贵的人们刚被驱逐出佛罗伦萨政府,起因是1293年贾诺·德拉·贝拉通过正义法规。
因此,但丁在写第三首合组歌时,便有了应景之意。他当时已投身公共服务,开始关心社会正义、政治生活等话题。大部分普罗旺斯诗歌均含道德或政治内涵,这一传统因阿雷佐的圭通及众人效仿,已然在意大利逐渐形成。但丁这首诗的新意在于他决心从此超越“真爱”诗社钟爱的话题—“真爱”,并在言辞上做相应的拓展。
当他在《飨宴》中评论这首诗时,10年的时光已然逝去,他的命运也经历了巨大的变迁。 这首诗歌的政治与伦理内涵也染上悲剧的调子,不仅他本人的命运如此,意大利的社会、政治状况亦复如此。如今更是到了揭穿谎言、建立让人们能借之管理自我和他人真正道义的时候了。他将自己的合组歌视为一剂良药,希望能够尽快开方,还世间健康。在宴会这一比喻中,两道佳肴之后,还应再奉上一道家常菜,才能保障营养。
评论的设计十分精致,有多个分段,时而离题而论,常如演说般高亢激荡。提到创作这首诗时的自己,但丁谈及自己对哲学的热爱,认为其乃理性和正直之源,也因此爱上了追求真理者,憎恨坚持谬论的人。虽然他提醒自己,不应憎恨犯错之人,而应憎恨谬误本身(诚然,他写《神曲》时,却在多处都未能遵守这一训诫)。
一个尤值一提的谬误即对高尚来源的错误信仰。由此会致使人们藐视善良,颂扬邪恶。世间是非混淆莫大于此,只要想想后果,任何人均能明白这一点。
这一错误的信念被归咎于腓特烈二世(Frederick II)。当被问及高尚为何物时,他如此回答:“祖上富贵,礼仪优良。”这一说法被广为接受,虽然其第二部分常遭到忽视。但丁反驳这位皇帝的观点,但为了免受不敬的指控,他先是分析皇族权威的基础,继而表明这和眼下讨论的事情无关。他在论证的第一段提出了自己在流亡生涯里形成的重要新观念。
在他于《论俗语》中所称 “因孤独渴望友谊”的那段时间里,他花费了大量时间思考道德义务、内乱、政府的道义以及历史刻意的设计。在他于流亡之前刚开始学习哲学时,即在西塞罗和波伊提乌的著作中受到启蒙。他也开始仔细研读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以及罗马历史学家如李维的作品。他尊为哲学权威的是亚里士多德,在《飨宴》中引用达40次之多,称他为“哲学家首领”“所有哲学家的领袖”“让道德哲学达到完美的人”“世界的向导与指挥”“最值得信任与遵从、口中之言即为最高权威的人”“人类理性的大师与领袖”。他的意见凌驾于所有他人之上:
在任何事情上,亚里士多德若开了尊口,其他人的意见则应抛开不理。
在《地狱篇》里,但丁在灵泊遇到他的灵魂时,称他为“通晓世事者的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