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用拉丁语写给莫罗雷的信中,但丁十分恭敬地称他为“尊敬的阁下”,并为离开萨尔扎诺法庭后的沉默表示道歉,如今甚是怀念、颇感遗憾。莫罗雷曾说,但丁在萨尔扎诺期间既依赖他人,又身心自由。他的沉默并非出于冷漠,而是因为自己深陷爱情,仍然饱受这段激情的滋扰。他第一眼看见这位女子时,犹如碧空一道闪电、晴天一声霹雷。他远离女人、不再为她们写诗的决心顷刻化为乌有;他一直以来对天地大事的思考也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如今又一次,更甚以往,成了爱的囚徒,毫无抵抗之意志。但丁在此处提到思考,表明莫罗雷曾至少读过部分《飨宴》,知道有这么回事。虽然但丁用拉丁语给其写信,但莫罗雷并不精通拉丁语。莫罗雷正属于但丁想要予以影响的“国君、爵士、骑士和诸多其他贵族阶层”。
离开萨尔扎诺后,但丁来到圭迪家族位于波皮(Poppi)的城堡做客,波皮地处卡森蒂诺区,在托斯坎东北方向,离坎帕尔迪诺战场不远。年轻时的但丁正是在这个战场上抗击了阿雷佐的皇帝党人。圭迪(Guidi)家族颇有势力,是伦巴第族人后裔。若干世纪以来,伦巴第人夺得了一个又一个城堡。他们的大本营坚固而雄伟,家族财富日益膨胀,家族人丁茂盛,成员们据罗马涅和托斯坎多个城市的要职。我们不知道但丁此趟受主人委托了何种差事,但当他第二次来到这里时,担任了圭迪伯爵之妻巴蒂福勒伯爵夫人(Countess Battifolle)的秘书。
第一次去波皮时,但丁刚从博洛尼亚从事的学术思考中解脱出来,也刚完成了萨尔扎诺的使命。但丁时年已42岁。他来到阿诺河上游,身处伊特鲁利亚(Etruscan)亚平宁山脉群山之间。这是一个美丽的所在,离他渴望回归的佛罗伦萨那么近。他在一首诗中说,在此处,他遇见一位年轻女子,让他产生一种“瞬间闪过的感觉”。我们不知道这位女子的姓名。在这个地区,但丁总是无法抵挡爱神的力量,但如今他已没有了朋友,也没有诗人同行,可以让他倾诉,或者博得同情和理解。在装饰奏中,他吩咐他的山歌一路前行。或许,它会看见佛罗伦萨,“我的城市”,而这座城市却无情无义地对他紧锁大门。如果山歌得以进城,他吩咐它说:“我主再也无法对你发动战争。在我来自的地方,他被身缚锁链。即使你心生同情,他也已然失去回归的自由。”
这不是寓言诗。主题不是伦理,也不是道德责任,无关正义,也无关上帝为世界设定的计划。这个女子也不象征着哲学。这是一首关于肉欲之爱的诗,饰以传统的措辞,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交流,莫罗雷将会明白个中含义。密码是“死亡”“死去”“丧失气力”“复苏”,都是爱情诗中早就使用的委婉语,实指性爱高潮。诗歌表达了震惊与迷惑之情。经历长期的节欲,爱又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还在博洛尼亚时,他也没有完全放弃写爱情诗,他和奇诺便交换了一组十四行诗。但和这首合组歌相比,那些只能算是一些习作,他并未在情感上过多投入。
《飨宴》的失败很可能让但丁遭受了一场精神危机。但丁随后开始设想下一个计划。他知道自己对公众有所误判。他曾想接触、教化的那些“国君、侯爵、骑士及其他众贵族阶层男女们”的反馈并未如他所预期。他长篇累牍地讨论天文学、道德、法律、罗马历史,即便加了些动人的诗篇和个人思考,终究未能抓住读者。《飨宴》对于学者而言过于俗套,而对于大众而言又太过学究,自然没有市场。但他为写这部作品准备的大量材料并未白白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