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格兰伍德。黄昏。

从河谷北方开来的列车停下。车门打开。车门关上。我没有上车，我从票根上的孔看着它开往曼哈顿的繁华。

站台边的公用电话，一枚发热的硬币坠落。

“嗨，我是——那晚——地铁——”

“我认识你的声音。摄影师。”

“我想——去看你。”我迟疑。

“现在？”

“现在。走路过去。”

“好啊，我在站台等你。”她说。

河岸。潮湿的风穿过大棵的蒲公英。一只鸟从新泽西的天光里飞过。

扬克斯短促的站台。索菲。红裙子。

“你穿了同样的裙子。”

“我喜欢它的温度。”

“温度？”

“颜色的温度。”

“我一直在猜你的窗子。”我说。

“我一直在猜你的经过。”她说。

顶层的门。钥匙轻响。

一个彻底敞开的房间，简单。窗子向南向西。河水在流。西向的窗开着，夕阳和风，纱帘裹着风铃，回声。钢琴。床在深处。器具与织物，明亮单纯，颜色光线祼露疯长。

屋顶画着一幅凡﹒高的《星月夜》。

“看到我的星空了？”

“它也是我的星空。”

“某个晚上，如果眼睛醒来，我可以看见它。如果——钢琴上边的明信片，是海。”

“后来，你去过希腊？”我看见海深不可测。

“没有。父亲不能原谅自己。——我的瑜伽时间，一会儿聊。”

索菲赤脚坐在窗前的阳光里。她拔出发簪。头发滑下，一团金色呼吸打开。

“我想为你拍照。”

“好埃　闭上眼时是孩子，睁开时却已经老了。这多伤感。多拍点儿，留给未来。”

音乐，寂静之声。

平坐。交叉双腿，脚心向后。腰很直，双臂在背后合掌……

一棵树，柔软安静。

“这手感，练了很久。”索菲把朗姆酒倒入两只杯子，满得恰到好处。

“瑜伽与酒。”

“一个是我的宁静，一个是我的疯狂。”女孩拿起杯，“为黑暗中的相遇！”

“为光明里的相遇。”

“为什么来看我？”女孩喝一点酒。

“没有原因，只是想。”

女孩儿笑。

“你在想什么，做瑜伽的时候。”

“光、颜色、童年。”

“它们是什么？”

“七十三街阳光晃动、布娃娃的眼睛在夜里发亮、木马旋转、彩色棒糖、教室绿色墙壁上的名字、点亮生日蜡烛的火柴、七月四日的焰火、万圣节的女巫戏服、雪在平安夜里下着，还有——最后一次光明里的苏醒，眼皮下的金树叶、红裙子、镜子里的九岁。”

“……”

“它们是我记忆的银器，十几年来我每天要擦亮一次。”索菲端着酒走到窗边。森林和水的味道很重，太阳从对岸断崖消逝。

“漂亮的琴。”我张开手掌，光线穿过，在琴盖上投影。

“父亲的礼物。它帮我渡过最艰难的两年。之后，它是我的光亮。”女孩儿转身，“闭上眼，我弹给你听。”

肖邦。《夜曲》。

再睁开眼时，天在窗外黑了。

“你在听吗？”她轻声问。

“在听。”

索菲的手指停在琴键的黑白格子上。

“听到什么？”

“你的光亮。”

“门边有灯。晚上了，琴键冷了。”女孩喝掉剩下的酒。

“不需要灯。”

“说说你吧。你是谁？”

“我来自魁北克。蒙特利尔。一条叫拉贡的小街。一个叫‘巴黎人洗衣房’的地方。我。一个人，拍照、远行、回家。”

“这么简单。”

“这么简单。”我把相机放在索菲手上。

“好重。”女孩把相机举到眼前。

“它是我的全部重量。”我拉着她走到窗前，把她右手食指压在快门按钮上。“按一下。”

“咔——”快门声。

“我认识这声音。”她说。

“你拍下了哈德逊河的夜晚和森林月光。”

“咔——”

“一只红色的驳船。”

“咔——”

“一列开往北方的列车”

“咔——”

“鸟穿行夜空。”

一段长久沉默。沉默如一列地铁停在水底。

“很晚了。我要走了。”

“嗯。”

“你的记忆——”门打开一半，我的手停祝

“什么？”

“我愿意和你一起擦亮。”

“……”

女孩没有回答。门关上。一幅画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