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瑾拖着怅然的步子走回银泰，却在大堂的一缸嫩竹前看见了奥尔加。他一愣，眼睛比前两天撞见躬身走出电梯的姚明时瞪得更大。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他们异口同声。

“不知道啊，但我住这儿！”异口同声，前后相差十分之一秒，像彼此的回声。而且一说起来，还都住八楼，一墙之隔。

“去你那儿还是我那儿？”奥尔加直截了当。她穿一条粉绿的超短裙，金发蓬松地绾在头顶，看上去像一颗甜汁欲滴的糖果。

家瑾环顾左右，两个穿灰色制服的侍应生礼貌地微笑，他们都很面熟。银泰开张不到一个月，总共还没几家业主搬进来，加上做物业管理的凯悦集团强调个性化客服，家瑾觉得这里的工作人员可能谁都清楚他和奥尔加的来龙去脉。

人工清泉在脚边汩汩流响，他的犹豫显而易见。奥尔加大方一笑，把家瑾拉进电梯。“去我那儿喝下午茶吧！”她说。

奥尔加的公寓格局与他那套正好成镜像对称，他的厨房在右、饭厅在左，她的饭厅在右、厨房在左。厨房是开放式，与饭厅只隔一道齐腰高的橱柜。客厅与饭厅连为一体，摆设同他那边也一模一样：深咖啡色的极简派沙发组合围绕可以拆拼的正方橡木茶桌，都是开发商原本的配置，连沙发上的丝绒腰枕也如出一辙地散发苔藓的幽凉。看来她也还没来得及为新居添置太多个人的点缀，因此放在茶桌正中的那篮菠萝就尤其显眼突出。

“天然空气清新剂，可以吸收新房子残留的建筑材料气味。”奥尔加说。

的确，空气里飘扬着水果无邪的芬芳，不像他那边到处夹杂令人讨厌的油漆味道。家瑾感觉自己的鼻翼放松了，呼吸自然顺畅。

奥尔加给家瑾冲一杯红茶，配两片柠檬，给自己倒一杯黑咖啡，又从冰箱里端出两小碟芝士蛋糕，说是她自己做的，他一定要赏光尝尝。

家瑾有点被触动，也许是因为很久都没吃过女人亲手调制的食品了。

奥尔加在家瑾对面跷起修长的腿，纤长的手指撮着小银勺，粘一点蛋糕送到舌尖，细细地抿，像难得被母亲批准吃甜食的小女生，要尽可能地延长享用“禁果”的时间。

家瑾从自己的碟子里切下半块蛋糕要分给她，她紧张地摇头，说不行不行，她今天本来是不该吃蛋糕的，在舍命陪君子了。

家瑾哈哈大笑，而且笑得很由衷。他尝了一口芝士蛋糕，甜淡适宜，丰盈而不乏细腻，绵密而不失层次感，蛋糕在嘴里化掉了，唇齿间留下若有若无的酒香。奥尔加说那是伏特加的味道，她的家传秘方。他没想到会在奥尔加的蛋糕里品出几分灵气，她在他眼里生动起来，有了立体感，俄罗斯套娃活了。

奥尔加话不多，也许碍于她不太流畅的英语。他们的对话有一搭没一搭，如同窗外的斜阳，被林立的高楼分割阻挡，因而散漫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