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旁,又少了一个可以帮助我的人了。在无可奈何之下,我唯有把希望寄托在惠民的身上。现在只有惠民是我唯一的助手了。我相信他一定能帮助我去和恶势力挣扎,想他一定能尽他的力量,伸出一双手来援救我的。然而,一想到璧姐和我那么近,我们尚且要受到这种束缚,更遑论他和我远隔两地,何况他们家庭里也在闹着纠纷。这样一想,我觉得我完全处于孤立的地位,我的命运完全处在黑暗的深渊中,又再度过着饮泣吞声的日子了。
我也曾几次想要给惠民写信,但是,每次握住笔只开头写了一个“惠”字,眼泪就滴落在信纸上。我按捺不住这颗悲伤、凄凉的心。我想告诉他:母亲离开我之后的痛苦心情。但是,想到璧姐的话,我又不愿意在他心境不舒畅的时候,尤其是在他正用心考试的时候再去增加他的刺激。我终于放下了笔把头伏在臂弯里,索性默默地让泪流个痛快,随后撕去信纸,颓然倒在床上。
我现在觉得最能让我发泄痛苦的时候,莫如逢到母亲的“七期”,那时候,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尽量地伏在母亲的“灵位”前放声痛哭。我哭两年前,我生身母亲的死,使我第一次流出了伤心的、忏悔的眼泪,第一次感受到失去母亲的痛苦和悲哀!那一次虽然对我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最大的刺激,但我庆幸自己还有一个母亲,我仍旧受着母亲的关怀、体贴与爱护……谁又曾料到才过了两年,我又遭受着失掉另一个母亲的悲哀!从今后,我再也得不到一丝一毫的母爱了!由于母亲的死而联想到自己的身世,由于身世的凄凉而伤感眼前这种压抑的生活,产生了一种孤苦无依的感觉,更忧虑到未来的命运。于是,我把心里的一切怨恨、气恼、悲伤、痛苦……都一股脑儿地倾泻在痛哭中。
到了母亲“五七”设奠那天,因为璧姐家和我们家素有来往的,她居然借这个机会,忍受了难堪,来到我们设奠的庙宇 ——玉佛寺。父亲拿她也没奈何。她在我母亲的“灵位”前磕了头之后走到我身旁。我看到她,心里一阵酸痛,紧握着她的手,竟说不出一句话,眼泪在眼眶里盘旋。同时,我发觉她的眼眶也很潮湿。就趁那个机会她给我带来了惠民的信。不,她是为了要把惠民的信交给我,才借了这个“机会”,忍受了屈辱而来的。唉!我该怎么去感激她呢?璧姐待我实在太好了!
当晚回到家里,直到更深人静、姑妈发出鼾声之后,我才小心地拆看惠民的信:
梅:
因为功课繁忙,我已好久没有给你写信了。不过,我私心总窃愿你能在家中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唉!又哪里想到……梅!你会遭到这种不幸!
我起先奇怪:你竟也有许多日子不给我信,我忙于考试,也没有完全放在心上。璧姐竟也没有告诉我。直到昨天下午,我回到大哥家,就忙着向大嫂问起你母亲的病怎样了。她才告诉我,说你母亲已经去世了!还说今天已是“四七”。每一个“七”,她都听到你在哭。这噩耗传进我的耳朵,我不禁发了一阵子呆。后来,我觉得眼睛里湿湿的……不禁为你悲也为自己悲,她老人家怎么那么早就……
昨天——正在我和大嫂说话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幽怨的、凄凉的、悲伤的哭声……这哭声一射进我的耳膜,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难受,这是你的哭声吗?我撇下了大嫂走出门外,这时,已是薄暮时分了。弄中静悄悄的,也看不到一个人影。我走到你家门前,只见大门紧紧地关着,门框上钉有长长的一条麻。晚秋时候的风吹在身上,本易引起寒意,何况在这种情景之下,我不禁发着寒战。你的哭声却更清晰地传送出来。我恨不得敲开门来,抱住你,让我尽情地安慰你、劝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