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永远与自然同在(3)

最艺术,最民国 作者:潘剑冰


越到晚年,吴稚晖越是回归赤子,或怒骂,或嬉笑,全是出自内心本我,毫无掩饰。他晚年有这样一段文字:

血气方刚,切忌连连。二十四五,不宜天天。三十以上,要像数钱。四十出头,教堂会面。五十之后,如进佛殿。六十在望,像付房钿。六十以上,好比拜年。七十左右,解甲归田。

不明真相的人以为这是一则人生箴言,其实这段话叫《论房事》,讲的是男女房事的频率问题。好友李石曾老年欲续弦,他写信劝其勿轻“举”妄“动”,但是李石曾不听所劝。后来两人有一次同席,吴稚晖笑对李曰:“我嘛,是上头喜欢荤的,下头却吃素;石曾先生上头吃素,下头确实吃荤的。”

吴稚晖是自然的,也是矛盾的,他一生站在政治的核心,却始终甘居官场的门外汉;他孜孜不倦地提倡科学,主张将“线装书扔进厕所”,但他对自己的万册藏书却视若性命,其中不乏线装书;他的文字张牙舞爪、勇猛精进,他的篆书却始终藏锋不露、圆润婉转。

矛盾的吴稚晖仍是自然的,很少有人矛盾的如此自然。

吴稚晖一生清廉,仅靠政府一份微薄的薪金显然入不敷出,1943年他的学生徐悲鸿、张道藩为他在《重庆日报》上刊出《鬻书润例》,此后他泼墨挥毫,得润笔五六万之巨,然而这笔钱在1948年的通货膨胀中缩水得一塌糊涂,赴台后仅换得台币140余元。但是吴稚晖对此视之坦然,他在世时,所有剩余金钱,存在第四信用合作社的全为倒账,故结账时写了“恰当”两个字,并无余钱可取,他在遗嘱上写道:“生不带来,死乃支配,可耻。”

1948年,年已八十三岁高龄、多病缠身的吴稚晖仍然在教书写字,自力更生,有一天他在工作中突然晕倒了。醒来后女儿劝他说,你偌大年纪还要这样劳苦,连做你的女儿也要给人笑话。吴稚晖说:“有什么可笑话的?做做吃吃,死了你把我的骨头磨成粉,掺在茅厕里做肥料,你就是孝女!”

可惜的是,吴稚晖实现了“生不做寿”,却没有实现“死不开吊”。相反,他死得太“热闹”了,这完全出乎他的本意。像吴稚晖这样一辈子与政治打交道的人,能够活出完整的自我已经是个奇迹,至于死后,那只能任人摆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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