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徐爱和黄绾(1)

明朝一哥王阳明 作者:吕峥


滁州距南京一百多里,山清水秀,风光旖旎,因此被明政府辟为马场。

此地生态环境极好,几百年前欧阳修用《醉翁亭记》把自然景观变成了人文景观,而此刻,王阳明要将人文景观变成讲学圣地。

一堆王门子弟跟着阳明在琅琊酿泉之间畅游,在精神花园之中漫步。夜间,环坐龙潭,饮酒赋诗,振衣起舞,放歌山谷。好不快哉!

这晚,众人均已入睡,徐爱敲开了阳明的房门。

他开门见山:弟子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前来讨教。先生讲只求之于本心便可达到至善境界,恐怕,还是不能穷尽天下之理。

王阳明:早知你旧说缠绕,必会反复。心即理也,天下哪里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

徐爱:还是有许多理的,比如说对长辈的孝顺,对朋友的信义,对百姓的仁慈,等等,这一切您怎么可以假装看不到呢?

王阳明:这种错误说法流行已经很久了,一两句话点不醒你。且按你说的往下说。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个孝的理,那么父亲去世后你当如何?心即理也。此心无私欲之遮蔽即是天理,以此纯乎天理之心,运用在对待老人上便是孝,用于朋友和百姓便是仁。

徐爱:然则孝敬老人,其中尚有许多细节需要讲究啊。

王阳明:这是自然,比如冬冷夏热之际要为老人去求个冬暖夏凉的道理,这都是那颗诚孝之心发出来的。譬如树木,诚孝之心才是爱的力量之根,至于王祥卧冰、羊羔跪乳等等行孝的方法则都是枝叶。有了根自然会有枝叶,不是先寻了枝叶再去种根。

徐爱豁然开朗,却担心回头又反复,索性刨根问底,辩个明白,于是师徒俩开始了秉烛论道。

曾经,我羡慕杜丽娘和柳梦梅之间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的爱情,迷恋贾宝玉和林黛玉桃花树下读《西厢记》的意境,然而现在我明白了,男人之间那种抛却一切私心杂念,心灵契合,相互欣赏,相互提携,并肩共进的友情更显弥足珍贵,更值得激赏。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透过昏黄的纸窗,我仿佛看见阳明和徐爱二人正在促膝长谈,没有名缰利锁,尽弃一切俗欲,时而激烈辩论,时而抚掌大笑,往来古今,四极八荒似乎都已凝滞在此时此地,寰宇之间,只有他师徒二人的交谈之声,讨论着世间最朴素、最纯粹的道理,不知东方之既白……

两颗哲学脑袋碰来撞去就碰撞到“死亡”这个命题上来了。死亡是哲学永恒的命题,当你在失眠的夜晚冥想死亡,体验死后那种思维消失,记忆永褪,如同从未存在于世一般的感觉,而这种绝望的状态的期限是永恒,想到此处,你心脏都会颤抖,却又止不住去想—这是一个深具魔力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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