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仑娘是个人精,她的话他多少有三分信。于是他心存侥幸,真的送了达挈给她,只是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她竟这么干脆就收下了!
在草原上,每一位青年想要迎娶心上人,都会从自己亲手猎来的毛皮里选出最好的一张送过去当信物,在婚礼那天晚上,便用这张达挈来包裹新娘——也真巧,这一趟才离开大阴山不久,便叫他遇见了极其稀罕的白豹子。那也是因为长生天知道,千百年前从他身上割下去的那个女子,就要出现了,是吧?
扎格尔俯下身,在毛毡上膝行向前。他不着急唤醒她的羞涩,而是像代代相传的神圣仪式中规定的那样,捧起那张雪白的毛皮,在帐子里抖开,轻轻地、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徐徐下落的白色云朵中,寒芒一闪!巨大的死亡气味,扑面而来!
连长安蓄力已久,此时全无征兆猱身疾扑,倒也生出雷霆威势,令人猝不及防。饶是扎格尔反应奇速,也只来得及在间不容发时向一旁滚倒,同时抬手去挡。
连长安这一刀委实包含了长久的恨意和怒火,有如附骨之蛆,死死追着他的要害不放——他滚倒,她便也随之滚倒,两只手紧紧地攥住刀柄,膝盖顶着他的小腹,整个身子的重量通通压在了刀锋之上——可怜扎格尔一只手正巧卡在她身下,仅剩的另一只手使尽全力,也不过险险将她的胳膊推开了一寸——霜刃的尖端终究贴着他的脖颈划了下去,重重地钉在地上。
帐子里的空间本就不大,连长安是气力耗尽再难凝聚,扎格尔则是劫后余生惊魂不定,两个人谁也没有占到便宜,竟僵在那里,各自呼呼喘气——只是姿势实在暧昧至极,就是寻常情侣肌肤相亲,都不见得有这般紧密。
这不过电光石火转瞬之间,扎格尔心头酸甜苦辣百味杂陈,早已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她要杀他?她怎么认出他的?这是她设的局?谁派她来?他该……他该拿她怎么办?
他只觉得自己满腔滚烫的血迅速冷了下去,脑海里纷纷扬扬落了一场大雪,犹如一望无际的空旷的草原,四处一片白茫茫。
黑暗之中,咫尺之内,她急促的呼吸喷在他脸上,“你发誓,”她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发誓马上滚出我的帐子!今天晚上的事情……就算……就算从来没有发生过!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扎格尔愣住。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汉话已学得不错了,他怎么……怎么忽然就听不懂了呢?
连长安见他毫无反应,心中一阵惶急。她自知体力有限,又先下手为强,短时间不落下风是可能的,可是只要他缓过劲来,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手,唯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她方才那一刀没有扎中,狂热泄去,头脑渐渐冷静下来,此时唯一的活路便是趁这最后的机会,逼他自己立誓——据她这几日的了解,胡人对誓约极为看重,这是她唯一的凭借了。莫说她已失了先机,再也杀不了他,就是可以,难道她真的要再次背负血债,独自亡命天涯不成?她能逃得过胡人的快马吗?
“你……你说什么?那这达挈你没有……”刀下人似乎动摇了,连声音都隐隐改变。
连长安努力咬出自己最冷酷最威严的声音,“你少废话,快发誓!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好欺负的!曾有个男人……曾有个男人就死在我床上,我亲手杀过这样的人!难道你也想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