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箴,”她想,“那是连怀箴,我又看到了她。”
可是,那不是她,火焰中烧着的原来是自己,赫然是自己。并不痛苦,反而如浴火重生,身子被大团温暖包裹,仿佛躺在母腹之中,仿佛回到了心爱人的怀抱里,一点一滴融化……
谁在叫我?是谁?
在一条漆黑河流的彼岸,在一片紫色苍穹的深处,有什么人在一声声呼唤着她:“长安……长安……长安……”那是她从来没有听过却无比亲切无比熟悉的声音,仿佛在久远之前的过去,甚至远在她未曾出生之前,一个永远值得怀念的比她的爹娘还要亲的人,在时间的尽头一直呼唤着……
……莲华之女……乱世之母……烈焰新娘……
这样的三个词反反复复出现,又高、又低、又远、又近,虚空中像是有千万人在同声高喊……
连长安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僵硬姿势矗立在夜空下,遍体莲花盛放宛若光华烈火,眼中瞳仁血红犹如璀璨赤星。
周遭白莲诸子怔怔地望着面前这个女子,见她盛怒,见她咆哮,见奇迹般的花朵开遍她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整个人仿佛被燃烧的白焰包裹……个个为之魂驰魄夺,呆如木雕石塑。
为首那年近六旬的彭旗主目睹这场景,尘封的记忆一页页翻动。似乎……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当他还是黄口孺子,于老人们膝前承欢嬉笑之时,曾听过类似的传奇故事——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个故事而已。
“南儿,白莲是天人后裔,可不是肉体凡胎呢。据说最初的宗主大人们,身上的莲花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而是活生生开着的。”
“是活的?婆婆,难道……难道莲花长脚会走吗?那现在为什么死了?”
“哈哈,婆婆哪里知道……也许它们没有死,它们只是睡着了。有一天莲花还会活过来,那时候你能看到那一天呢……”
彭南阳想要张开口大声呼喊,可肺部的空气似乎被人抽空了,任他使尽浑身气力,也只是在齿缝间勉强挤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炽焰……天……莲……”
“妖物!”黑暗中忽然有人尖声呼叫,众人只觉得身子一震,仿佛刚从深邃的梦魇中惊醒,个个左顾右盼,满脸茫然。
便在这时,数道厉声破空袭来,仿佛不发光的流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圈中女子飞去。连长安依然身陷魔怔,不躲不闪。眼看这歹毒的暗器便要穿胸而过,十万火急的当口一个老迈衰朽的身影纵身扑上,正挡在连长安面前。
空气中砰砰巨响,烟雾弥漫,满是刺鼻的硫黄气味。众人的惊呼里,两道人影从天而降,一个高声喊着:“长安!”径向烟雾中扑去;另一个则直接冲进人堆,紧接着便传来了拳脚相搏的叱咤之声。
白莲诸子大骇,一时之间喊的喊叫的叫,却是谁也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许久之后,终于等到烟雾散尽尘埃落定,众人这才看到那女子遍体莲花尽数熄灭,正被一个高鼻深目的青年抱在怀中——在她脚下是大片血泊,彭旗主倒在那里,胸前尽皆血肉模糊。
什长杨赫惊叫道:“旗主!”快步冲上前,伸手去探脉息,未及,虎目中已隐隐含泪。老旗主彭南阳年事已高,从玉京拼死逃出时便耗干了旧日打好的底子,早就如风中残烛。这一下胸口被数枚雷火弹结结实实地炸开,再也撑不住,已然断了气。
杨什长惨然呼号,声音凄烈,当真是闻者心酸——他自进了白莲军便跟随彭南阳,自来视之如师如父,这一剧变突生,天人永隔,几乎痛得喘不过气来。
是谁?仇人究竟是谁?!
心念如同电闪,杨赫忍痛抛下彭旗主的尸身,分开人群向打斗酣处冲去。在那里,一男一女两道黑影正战成一团。
在场众人都曾是白莲军中的一员,只两三眼便瞧出此二人用的都是正宗白莲功夫,并且修为不凡。一个修颈纤腰翩若惊鸿,一个豪迈矫健宛若游龙,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斗得极是精彩好看。
不知是谁当先认出了战团中的男子,叫道:“叶校尉,是叶校尉!叶校尉还活着!”声音里满满都是惊喜。随即,另一人的身份也被识破——这次的呼声中却充满了疑惑与恐惧,讲话的人浑身剧颤,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天哪!竟是……是盛莲将军!是宗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