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律师，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回头黄仁市的城市网络社区里保证到处都能看到这篇文章的转帖，版主删都删不过来，实在不行咱就往黄仁市的市长信箱里也发一封，这工作够负责，够到位的了吧!』关策笑眯了眼，打趣地说。

一

关策早就回到了公司，与张楚、朱葛早早地来到了那间叫做兵部议事厅的会议室里。他们在等待刘成。这是早就约好的，朱葛从黄仁回来了，很多事情要在下午讨论。

下午两点，刘成还没有回来，关策他们并没有催促刘成，连电话都懒得打一个。这正是一个讲述英雄战斗故事的大好时机。

关策添油加醋、声情并茂地向张楚、朱葛讲述着上午“战马昆”的故事，活像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战斗英雄在作事迹报告。直听得张楚要把自己客户总监的位置让给关策，还直夸关策简直是西点军校的高材生进了炊事班当火夫，神舟六号飞船被摆到石景山游乐园当玩具。

朱葛也在演讲，他把黄仁之行的收获分成两大部分，一部分是开会讨论案子的线索，另一部分完全与案子无关。他知道刘成不爱听那些与案子无关的东西，趁着刘成不在，正好可以与感兴趣的张楚和关策一起分享渡兵的风土人情。

在朱葛的嘴里，渡兵县几乎变成了一座破落的县城，而且还不幸被飞机轰炸过许多次。可是在一座如此破败的县城里，男人们又怎么会都穿西装打领带呢，关策与张楚都觉得朱葛在瞎扯，这完全不符合惯常的逻辑。

朱葛没打算让他们相信自己，这就像某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失眠的朱葛站在自家的阳台上恰巧看到了飞碟和外星人一样，即便自己有八张嘴，也难以让人相信外星人的事。

刘成回到公司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中午王滢神奇地出现在米粉店里，自然要多耽搁一些时间。

他的心情不算太糟糕，王滢的出现让他觉得王滢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懂自己的女人，心里涌现了一阵阵的暖流，于是干脆把与王滢的这次“偶然”性相遇当成了约会。两人的聊天内容中始终没有出现“Jack”这个让刘成感觉像吃了一只臭虫一样恶心的名字，这也让刘成感觉不坏。

王滢竟然还问刘成周末有什么安排，这让他有些费解，难道两人现在还能像在大学后操场那样约会吗？刘成脑子里冒出了一种期待，但他又狠狠地把它按了下去。王滢还是那么漂亮，身上的职业装让刘成觉得别有一番风味，虽然他原本并不喜欢穿职业装的女人。

刘成一眼就看到了关策，关策透过会议室的玻璃墙正眉飞色舞地向他招手，招手的还有朱葛。

“老大，你上午咋样，是不是也首战告捷了啊，快跟我们讲讲。”张楚最先开口说话。

作为客户总监，张楚最关注刘成与关策上午的战果。

“关策把对方拿下啦？”刘成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他刚刚经历过跟关策同样的事情，深深认识到这销售的活儿还真不是随便找个人就可以干的。

“Yes, Sir！”关策把右手放在额前，模仿香港皇家警察的造型给刘成敬了个礼，把手放下之后又补充了一句：“80%以上吧，不出意外的话，下午就会收到反馈，你那边怎么样？”

“不确定，要等一等。”刘成算不上撒谎，他的确在等谢立强的答复，确切地说，他在等一条短消息。

“现在秀才都拿枪了，咱真是全民皆兵啊！”说话的是朱葛，他没能参加678开业前夜的业务拓展思路会，有点跟不上形势。

“这就叫创业激情，都怪我中午没给朱葛补补课，讲解一下目前的革命形势，传达一下组织精神。”张楚说。

“回头慢慢给朱葛传达，朱葛先说说黄仁那边的情况吧。”刘成说。

朱葛早有准备，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把自己所掌握的线索统统说了一遍，还把一些涉及的关键人物姓名用黑色的水彩笔写到了白色会议板上。

“渡兵县的司法系统是什么样的态度？”刘成问。

“我了解了一下，他们还是很维护渡兵县的利益，态度跟郭局长他们一样，铁板一块。正黄的案子，公安局报检察院的材料，就被检察院打回去过，要求补充侦查。以我的经验看，他们是在拖延时间，法院至今还没开庭审理过此案，萧正峰仍被羁押在县看守所里。渡兵县的司法方面也不敢轻举妄动。矿业整治专项工作组里有黄仁市政法委、市公安局的人，渡兵县政府可以说是一筹莫展，所以也指望不上在渡兵县公检法系统做出什么文章来，这是我的一个判断。”朱葛回答道。

“我们有什么好办法没有，听起来好像很难啊。”张楚说。

“我还是老建议，想办法让对手动起来，我们才能找到破绽，现在他们不动，我们也很难想到什么对策。针对黄仁市投资环境的稿子已经安排人做出来了，我叫人拿进来，大家看看，没有问题就刊发了，媒体方面我已经安排好了。”关策说完走到会议室门口叫了个下属，交代了几句。

文章很快就拿了进来，关策让朱葛先看，因为朱葛到过黄仁，他对文章的评估要准确一些。

这是一篇题为《中国企业呼唤政府的“黄灯”制度》的署名评论文章，文风犀利，观点独特。全文以交通信号指示灯里的“红灯”、“黄灯”、“绿灯”切入，赞赏“黄灯”制度的科学化和人性化，留给行人和车辆一个过渡的时间，文章还特别指出对于“闯黄灯”行为尽管不提倡，但也不位处罚。接下来笔锋一转，谈了制度的连续性和适应性，并列举了几个旧案，黄仁市的矿业整治案子就掺杂在当中，文章指出两点：其一，渡兵县政府对各矿企业有生产指标任务；其二，各矿与农民的临时用地合同都是在县政府的主持下签订的。因此各矿业企业有足够的理由认为眼前的是“绿灯”，黄仁市政府的矿业整治是“红灯”。文章认为在这两个灯之间应该设有“黄灯”，如果这样就草率地把人抓起来，有失公允，两级政府之间政策上的反差会造成当地投资环境恶化，外地企业怎敢再踏入半步？

朱葛为文章的观点拍案叫绝，连呼几个“好”字。刘成接过文章迅速看过之后也觉得是篇不错的评论文章，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顾虑，说道：“文章很好，但怎么刊发得仔细权衡，要不然一定会让媒体踩上‘异地监管’的地雷，到时候黄仁市宣传部肯定会进京告状，这样会连累媒体。而且这是一篇署名文章，到时记者也难免会有麻烦。”

关策说自己也有与刘成一样的顾虑，所以文章被安排首发在《亚洲政经评论》，这是新加坡的一份中文报纸。文章的作者高亢是香港人，《亚洲政经评论》的特约评论员，最重要的是文章的观点立意站得住脚，不会有过多审查上的麻烦。

“这份报纸在大陆、台湾、香港都很有市场，国内的很多财经网站经常会转载《亚洲政经评论》的文章，这为网络的二次传播提供了便利条件。”关策说。

“太好了，由外媒首发，后顾之忧就少了。作者高亢你跟他深入沟通了没？”刘成说。

“谈了一个下午呢，我跟他认识很久了，以前我还向他约过稿。前几天他刚好在上海，见面便聊到了黄仁的这个事情，他认为这件事很典型，值得一写，而且这样还不需要公关费用！”关策说。

“赶紧发吧，这么好的文章别捂手里了！”张楚也看完了文章，在旁边嚷嚷。

“确定能让黄仁市政府看到这个东西吗？”朱葛担心地问道。

“首发的报纸他们可能看不到，但国内的网站纷纷转载之后，肯定能看到的，现在的网络这么发达，这个应该不用担心。”刘成说。

“这也难说啊，渡兵县那边肯定看不到！”朱葛说完大笑起来，张楚和关策也跟着笑，只有刘成莫名其妙地看着三人大笑，摇了摇头。

“朱大律师，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回头黄仁市的城市网络社区里保证到处都能看到这篇文章的转帖，版主删都删不过来。实在不行咱就往黄仁市的市长信箱里也发一封，这工作够负责，够到位的了吧!”关策笑眯了眼，打趣地说。

二

会议还在继续，刘成抬头看到了朱葛写在白板上的大大的“王浩权”，这个名字在刘成的脑海里也占了很大的位置。

朱葛在回上海的飞机上就不止一次地想到了王浩权，他敏感地意识到，王浩权绝对是一块肥肉，但就是不知道从哪里下口。

刘成站了起来，走向那块会议白板，用一支红色的彩笔把“王浩权”这个名字圈了起来，说道：“我觉得他应该是我们扭转战局的一个关键性人物。”

“黄仁市委马书记真的是他的姐夫吗？”张楚不放心地问朱葛。

“我认真调查过了，千真万确！”朱葛说。

“王浩权的身份在黄仁市确实很特殊，但未必好用，牵涉面太广。”关策说道。

“如果能把王浩权与正黄矿业捆绑在一起就好办了。”张楚说。

“思路正确，王浩权要是跟正黄矿业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就算王浩权不积极行动，也将是摆在矿业整治面前的一道难题。”刘成说。

“我也留意到了这一点，毕竟王浩权以前主管过这两座矿山。离开渡兵县的时候我已经交代正黄的周云泰去搜集洗马河矿业的相关资料，以及洗马河矿业与正黄矿业之间的所有法律文书，希望能从这些资料里找到有用的线索。估计这几天，材料就会传过来了。”朱葛说。

“那我们就一边等正黄的材料，一边在传媒上先试探一下黄仁市。今天是周五，我一会儿跟高亢联系，争取下周一见报。”关策说。

关策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电话响了，关策不紧不慢地把话说完之后拿起电话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不紧不慢地按了接听键。

“哎呀，马总你好，我正在开会，差点就没接到你的电话。”

“没事没事，你说，不打扰，不打扰！”

“那得下周了，眼下正在忙一个大case，下周没问题吧？”

“赵主席真是眼光犀利，很识货啊！”

“不客气，不客气，我一定尽力把事情做漂亮了。”

“你太客气啦，回头我请你，我请你！”

“好，那马哥再见，下周我联系你。”

刘成、张楚、朱葛三人看到关策一个人在会议室里转来转去，眉飞色舞地耍着“单口”，个个如坠云里雾里。

“老关你这手机没毛病吧，怎么还真是移动电话移动着打啊，我们仨被你晃得眼睛都花了。”张楚见关策挂掉了电话，调侃道。

关策故意不搭张楚的话，而是走到会议室的落地窗前，冲着窗外做了一个“搭弓射箭”的动作，酷似足球运动员成功射门之后的表演，然后回到刘成三人中间，严肃地说：“媒介小组这边恐怕人手不太够，另外，还得再招个策划。”

刘成三人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仰着脑袋看着关策，也不说话，就像在欣赏关策的话剧彩排。

“真没劲，你们就不关心发生什么事了？”关策见三人不主动发问，有些失望。

“我们就想憋死你，看你能撑多久！”张楚说。

“没劲，你们太缺乏好奇心了。我郑重宣布：大鹏展被我拿下了！”关策的激情已经消退了一半，但另一半激情仍足以支撑他的表演。

原本快要结束的会议，由于关策带来的喜讯而不得不延长。

刘成很兴奋，尽管直到现在他仍没有收到谢立强的回复。关策的旗开得胜对于678来说，就如同一支兴奋剂，678太需要这样的胜利了。刘成看着创业伙伴们写满喜悦的脸，心想，如果谢立强也给出像大鹏展一样的答复就好了，那今天就是双喜临门了。

“朱葛，去我办公室，把抽屉里戴克思送的铁观音拿过来，咱泡壶好茶，庆祝庆祝。”刘成吩咐道。

朱葛跳跃着离开了会议室，很快又跳跃着回到会议室，手里拿着茶叶。

张楚主动请缨泡茶，与朱葛在一边忙活着。关策对刘成说道：“大鹏展那边对我上午的口头提案非常喜欢，他们集团的赵主席对那个‘大鹏展现象’的策划实施很感兴趣。刚才就是他们15周年庆的总负责人马昆来的电话，说他们赵主席要看看这个‘大鹏展现象’的策划思路。”

刘成说：“嗯，那你得召集媒介部的人开个策划会，让大家的脑筋激荡一下。”

关策说：“恐怕不成，现在的媒介团队缺乏资深策划人员，他们是可以出出主意，但首战还是要保证万无一失。你曾经做过‘红国现象’，时隔这么久，上次戴克思在会所还提到这事，不用说肯定是经典之作了，所以这个‘大鹏展现象’的提炼你还得掌掌舵，免得跑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