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最唯美、最得诗之风致的,就是《秦风·蒹葭》。
秦风·蒹葭
【原文】→→→ 【译文】
蒹葭苍苍,→→→芦苇茂又长,
白露为霜。→→→白露初为霜。
所谓伊人,→→→我有心上人,
在水一方。→→→在那水一方。
溯洄从之,→→→逆流追随之,
道阻且长。→→→道阻且漫长。
溯游从之,→→→顺流寻觅之,
宛在水中央。→→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蒹葭多凄迷,
白露未晞。→→→白露尚未晞。
所谓伊人,→→→我那心上人,
在水之湄。→→→从容在岸湄。
溯洄从之,→→→溯洄如心曲,
道阻且跻。→→→道险且崎岖。
溯游从之,→→→溯游长漫漫,
宛在水中坻。→→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蒹葭密且盛,
白露未已,→→→白露已深秋。
所谓伊人,→→→念那心上人,
在水之涘。→→→犹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溯洄去寻她,
道阻且右。→→→道阻且弯曲。
溯游从之,→→→顺流去迎她,
宛在水中沚。→→宛在水中沚。
中国应该有最唯美的电影,因为中国有《诗经》,因为《诗经》里有《蒹葭》。可惜,中国的导演都不看《诗经》。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从来都是,悲秋,比伤春,更得诗情画意。春天太软,因它的香软,我曾写过一首小令:
总这般姹紫嫣红,
春意儿半嗔半怨。
倏忽间,一丝丝,一簇簇,
粉了这边,绿了那边。
一天里,月还寒,日又暖,
颠颠倒倒,乱了心弦。
一壶茶,半盅酒,
苦了心,醉了眼,
一年最软,三四月间。
秋天,就不一样了,得了金气的肃杀和燥气的明朗,一切都开始变得辽阔而沉降,再循着白露霜降渐寒和蟋蟀的秋鸣,人心,也开始重启星空寂寥和未竟的梦想……所谓伊人,可以是个人,也可以是别的,但一定是美好的遥远,一定是不能得到,必须溯洄寻之、溯游求之,必须道阻且长、道阻且右,必须是超凡出世、必须永远在水一方……唯有如此,才心碎;唯有如此,才心醉。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离别、怨憎、所欲不得、五阴盛苦。人生诸苦,求不得,最苦。《诗经》,把这种苦,写得最美。
一切看得见摸不着的,都如同精灵。看得见,不就好了吗?!这世界的美,透过你的双眸映射到你的心里,难道还不够吗?!天上的云,映射到湖面上,天上的黑,也映射到夜的湖面上,这何尝不是一种深沉的拥有?!一个远远的注视,难道不是一个最空灵的爱抚?!从来都是“一见钟情”,从来没有“一摸钟情”,那一眼,看的绝不是身形,而是两眼对视的一瞬间迸发出的神明……在人群中蓦然的一次注视,能唤醒千年沉睡的心灵,能结束千百年的寻找,能洗净万年的尘埃……
宛在水中央、宛在水中坻,一个“宛”字写尽了曼妙,写尽了我们内心的曲折,一切最好是“仿佛”的存在,过于真实的存在,往往会抹杀我们内心的迷离与美感。因为,我们人性深处始终脆弱而敏感,凡得到的,凡抓在手里的,都必将失去,因为我们的双手,我们无常的心,还没有学会坚持……
唯有“仿佛”,才能永远。你之所爱会令你失望,并不是他配不上你,而是他配不上你对爱情的那种热爱和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