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女士与她丈夫经营着一家规模很小的炒房,炒房的地点在街口,出售炒蚕豆、炸蚕豆、五香瓜子、普通瓜子、炸花生米、炒花生等等。他们没雇工人,每天由X女士的丈夫到一处地方拖来生蚕豆、花生、瓜子等,然后两人亲自动手淘洗、制作、出售。平时,夫妻俩忙个不亦乐乎,街口四季飘香。我们前面提到,X女士家在五香街是外来户,那么他们来五香街之前,是从事什么职业的呢?对于这个问题,两口子讳莫如深,避免回答,只在被逼不过时才笑答:“捡破烂为生哟。”终于户籍调查开始了,他们在表格上关于来五香街前的职业那一栏里填了个“机关干部”。五香街居民大惊。如果说他们来五香街之前一直是“国家的人”,又何至于堕落到干起了炒房的营生?这营生与国家实在是毫无一丝半点的联系,从国家的人到卖蚕豆的,无异于从天堂跌进地狱,莫非他们在机关里出了什么乱子,以致被赶了出来,落得如此下场?五香街的居民认为这里头一定有某些被有意隐瞒了的、惊心动魄的情节,这些被隐瞒了的情节扰得他们日夜不安。比如说,这两口人,为什么总不能与五香街的居民一致,而加入他们一伙,成为自己人呢?并没有谁禁止他们这样做呀!为什么总要做出那种诡秘的举动,使得他们倍加提防,疑神疑鬼呢?表面看来,他们似乎彬彬有礼,平常得很,但从他们那种沉默的态度里,从他们那种恍惚的眼神里,五香街的群众嗅出了某种不对劲的味儿,完全不对劲,他们从直觉上感到这是两个异己分子,而在一瞬间就将他们从理念上排除在五香街群众团体之外了。但这两口子,不仅心安理得地干炒房,还干得颇为得意,就好像这也是什么高级营生,值得炫耀一般。他们还将这种观念灌输给儿子小宝,一旦有人问及长大后的理想职业,娃娃便迫不及待地回答:“干炒房工作。”炒房是X女士与丈夫的公开职业,X女士还有一个尽人皆知的秘密职业,她将那职业取了一个复杂的名称:“替人消愁解闷或搞一回恶作剧。”谁也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局外人去调查,往往一无所获。追问那些参与者呢,更是纠缠不清,用一些黑话来向你解释:“假如你闭上眼,脑子里就出现飞船与地球相撞的场面”啦,“红心和蓝心,一一用树枝戳个对穿,挂在半空”啦,“衣柜里挂着十件衣服,取出其中一件,可以感觉出上面的体温”啦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