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那几只小东西很快就吸饱了血,全身涨大,必须换上新的水蛭。阿摩司并不痛,只觉得有些痒。与此同时,他母亲看到这种手术方式,得极力压抑自己的惊恐才行。医生离开前,向他们表示他希望可以保住阿摩司一点残存的视力,但是也毫不掩饰他的担忧。
阿摩司回到学校上课时,眼睛上绑了绷带,所以他什么也看不见了。这种状况让他开始想到,他有可能真的彻底失明,他必须为这个结果做好准备才行。果真如此,他就必须从有部分视力的班级,转到完全看不见的班级。这个想法让他产生前所未有的焦虑。
他试着把这件事跟几个同学说,说了以后,他就感觉好多了。从那时候起,他就努力让自己适应这个念头,就好像人也得学着跟不怎么讨人喜欢的新同学相处一样。
拆掉绷带后,阿摩司就明白,他的视力几乎完全失去了。他连自然光和灯光都分不出来。他感到失落,也很困惑。他希望事情会慢慢回复原样,可是那只是他的妄想。
与此同时,学年也结束了,大家都回家去过节。尽管发生这些事,阿摩司还是很开心,他完全没有想到什么命运在眼前等着他。
一天早上,他抬起头来,把眼睛朝向天空,对着太阳,他可以感觉阳光晒在头上的热度,这时他了解到,他再也看不见了。他陷入一股恐惧与绝望的情绪中。眼泪立刻涌出他的眼眶,他边哭泣边大喊母亲。她跑到儿子身边,拼命抱住他,不愿意让他承受那恐怖一刻的痛苦。可是尽管早已预料到终究要面临这痛苦的事实,她也承受不住悲痛,哭了起来。阿摩司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哭,她的眼泪深深触动了他。他很想安慰她,可是他感觉那么迷惘与无助。在那绝望的拥抱中,他感觉到惊恐,并且彻底的孤单。他还不满十二岁,也才刚念完小学。暑假才刚开始。到海边度假时,他能做什么?他要怎么跟朋友一起玩?他们以后又会如何对待他?
在家里,虽然中午一起吃饭时,大家都尽量谈别的事,他还是感觉气氛很沉重。偶尔甚至还有尴尬的沉默,安静得连苍蝇的嗡嗡声都听得到。因为巴迪家的墙很厚,即使在夏天,屋内也很清凉,所以连苍蝇都飞进来避暑了。晚餐后,阿摩司回房间躺一会儿,他母亲不想留他单独一个人,就跟他进去,躺在他弟弟的床上,陪在他身旁。艾蒂很想问儿子一个问题,可是又不敢开口。她想知道他现在看得到什么。她想知道光明是否已经向黑暗屈服 ——那感觉充满恐惧与折磨的黑暗,他们一直那么努力对抗的黑暗。他们做了那么多牺牲,怀抱那么多希望,无数次往返都灵,结果她儿子还是注定要活在黑暗中,一想到这里,她就几乎无法承受。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哭了起来。
阿摩司问:“妈妈,你为什么哭?”他能体会她痛苦难耐的心情。母亲没有立刻回答,因为她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然后,她努力打起一点精神,很快问他:“你现在只看得到黑暗了吗?”
“不是的,妈妈。”阿摩司怯怯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