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次，我爸差点破例打了我。那天，我和我哥打了一架。说是打架，其实就是我打我哥，而他实在不堪受辱，就象征性地在我脑袋上摸了一下。我立马像被痛揍了一顿那么冤屈，随手拿起我们家案板上的菜刀，在我哥穿着棉袄的后背砍了一下子（我当时觉得菜刀不是那么锋利，再说他穿着棉袄，不过现在想来有点后怕），那棉袄当时就破了，露出了点棉花。我看见我爸不吭声走出了屋，我的刀还没放下，我爸拿着一个锄头又进来了。他脸色煞白，带着我从未见过的严肃。我还在发愣，我妈就拎起我跑出屋外，往地上一放，说：快跑啊。我才反应过来。我当时觉得我爸不会打我，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打我的时候是啥样子，但当时气氛太紧张，我有点害怕，就盲目的向前跑……很明显，他还是没打我，但我再不敢像以前那么放肆了。我知道了，我爸也会生气。

我们家胡同口有一块大石头，从我记事起，它就在那里了。秋天傍晚的时候，我和我爸就会坐在那石头上。傍晚的天气有点凉意，那块大石头被太阳晒了一天，到晚上还暖暖的，坐在上面很舒服。我爸把衣服一直从后背卷到肩膀上，对我说：“来，给爸挠挠痒。”我爸的背上总有几个像小火山一样的包，我一挠它就破了，还流血。我每挠破一个我的肚子里就抽一下，好像挠破了自己一样。可我爸说：“没关系，就往破里挠，不疼。”挠完还要挠他的脑袋，他就很享受的样子。我之所以这么使劲给他挠，并不是因为我喜欢，而是因为我帮我爸挠完后，他会让我趴在他的双腿上，用那双粗糙的大手挠我小小的后背。我听着我爸和邻居家大叔的聊天声，还有路边草里蛐蛐的叫声，在淡淡的香烟味道里，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说实话，我挺喜欢我爸对我的教育方式，可是有一点我一直很不赞成，他不让我自己拿钱买东西。也就是说我要买什么都得让他知道，这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每天早晨上学前，我会很早醒来，来到爸爸床前，小心翼翼地从盖在他身上的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毛钱，有时候我感觉到他醒了，就会吓一跳。可我看他时，他仍然闭着眼在睡，我就放心拿走了。我想我爸肯定发觉了，因为有一天，我爸忽然问我：“你要什么我给你买，和你自己去买有区别吗？”我很激动地说：“当然有！别人都自己拿钱买，我也想自己买。”其实我还想说，我不一定买东西，我只要在口袋里装上一毛钱，我一天都很开心和踏实。我还没说呢，我爸说：“好，以后我每天给你一毛。”

上初中的时候，我去了镇里的学校，一星期才回家一次。我像获得了自由的小鸟一样，把自己放飞了。我开始暗恋男生，学会了说粗话，吹口哨，编造各种理由逃学，气老师……我近乎肆无忌惮地张扬着自己的个性，结果期末考试的时候，我的物理考了19分，听老师说是全校第一，倒数的。我爸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周末回家的时候，在路上忽然想起那次用刀砍我哥的事，当然，最主要是当时我爸那张煞白、严肃的脸，我害怕起来。

可是那天我爸还是像往常那样笑眯眯的，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只是在我的书包里放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