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谈起英国政治,工党内部的不同流派。你总是很快就能区分什么是主要的,什么是次要的。任何复杂的问题,似乎在你看来都很好解决。你从来不怀疑自己判断的准确性。你的自信是哪来的呢?
如高兹所说,多莉娜是一个非常聪明,自信并且成熟的女性,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批判的思维和面对大风大浪泰然处之的风度。他在书中举了几个例子,一次他们两人与萨特 (Jean Paul Sartre) 和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 ③见面,多莉娜丝毫没有表现出普通人见到名人的那种惯有胆怯,相反,她流露出漫不经心的自如。而在与高兹母亲见面时,多莉娜也表露出了得体与从容,因此才深深打动了这位本来反对这桩婚事的婆婆。在高兹看来,多莉娜有一种天然的力量,弥补着他身上的不足,而就是这种力量促成了他们两人命中注定的结合。
“痛苦给了你翅膀,而我不一样,痛苦总是让我陷入消沉。”高兹在书中真诚地表达出了自己的软弱。在两人结婚后不久,他们的生活一度陷入困顿:没有工作,没有知识分子的引荐,几乎没有交际圈,只有一张临时的居留证……这一切都让高兹觉得自己失败,而多莉娜则毅然地承担起了家中大部分的经济负担。不光如此,高兹前期的工作也几乎与多莉娜的参与分不开,她努力帮助高兹搜罗写作素材,整理档案,成了高兹的左膀右臂,连高兹自己都坦然承认:
我觉得我配不上你,觉得你应该得到更多。我身边的职员都知道,我根本不能没有你,大家都说“我们”,我和你,是不可分割的,“近乎强迫症一般,彼此关注。”
在《致D 情史》中,高兹这样描写自己——一个幼稚的孩子、软弱无力、总是虚无地迷失方向、极不自信、总是病态并且不切合实际地渴望超越自己、过分迷恋理论和知识体系而轻视感性的经验、务实地希望自己在知识分子中确立位置和话语权、总是和幸福无缘。可以说高兹有着典型知识分子的优点和缺点,他敏感、自尊,也因此在面对比自己更强大的妻子时内心产生了两种复杂的心态:一方面,他极度渴望并且依赖多莉娜,一方面他又在内心世界里无法接受这一事实。高兹在早期的作品《叛徒》中,有意将一个类似多莉娜的角色进行贬低,文字大都轻描淡写而且故意扭曲。在《致D 情史》中他反思当年这一行为的动机:
总地算起来,在二十页纸中,出现了三剂,十一行毒药;三次降低你的价值,让你变形的轻描淡写……是谁写了这十一行文字?我想说的是,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我?
在高兹与多莉娜年轻时的那张合影里,高兹眼神迷离,头微微侧着,姿势看上去有些犹豫,透着一份既骄傲又迷惑的表情,好像他此刻还需要适应这个爱上多莉娜的自己,多莉娜则显得坚定而坦然,她传递出的信息简单一致:背身,无畏地让出重要的位置给高兹,这更像是一个有意的退让,正是因为这种宽容,让多莉娜反而成了平衡这张照片的中心,其实她才是这张照片的真正主角。
多莉娜在四十多岁时查出患有一种叫蛛网膜病变的不治之症,这彻底改变了高兹的生活,他开始进一步思考自己与多莉娜的关系。当妻子昏迷的时候,高兹才感到自己太过在意构建自己事业的未来,他追忆当年在自己的著作中刻意忽视多莉娜对自己影响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