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个事情之后,老夏跟我们几个算是割袍断义了,有大半年没来往。前一阵子,听老洪说老夏被人给撵出来了!我问怎么搞的,老洪说无非是做人不好的报应呗,活该!后来我打听到老夏怎么跟这个房产开发商弄翻掉了,原因是他这个恩主遇到了经济危机。今年上半年他在下面县城里开发的楼盘都卖不掉,这边银行催着还贷,他就打起了老夏的主意,反正老夏在他的食客里相当于鸡鸣狗盗之辈。但你总得鸡鸣一下,或者狗盗一下。开发商在外面弄了个画展,请老夏去办画展。说要请些有钱朋友去捧场,搞个小型的拍卖专场,看看能不能回笼一点资金周转一下。结果完全不像老夏自己吹的那样,连场地租金都没收上来。有几个老板实在碍着开发商的面子买了几张画,统共不过四五万块钱,还被老夏全揣口袋里了,死活不拿出来。把开发商差点气红了眼,当天就让老夏滚蛋了,把他的“海外华人艺术协会”的牌子扔到楼下垃圾箱去了。
老夏请人把画台和一把圈椅搭在走廊里,旁边还堆着许多他个人的宣传资料。这时他也不要预约了,到处打电话让人帮他找房子。那两天他没地方去,晚上就睡在画台上,他怕走了人家把他吃饭家伙给拿跑了,把印章盒子和笔包包做了个枕头,向看门的借了一件大衣盖在身上。可没过几天他的运气又来了,一个更大的开发商开发一个楼盘,他做了个售楼部,想搞点文化氛围,要一个人到他的售楼部里表演水墨丹青,急红了眼在找老夏,像得了宝似的把他请去,说:“你什么事也不要管,磨墨、理纸专门有人帮你弄。画完的画你拿走,我一张都不要!哎!你那个胡子要不要染白?”老夏说:“我觉得这种黑中夹白气质就很好了。”“抽烟吗?”“抽。”“现在改抽烟斗吧!”“呛人,不习惯!”“抽习惯就好了!明天就过去怎么样?”“月薪三万起行不行?烟、茶、酒管够。”
售楼部那边弄了一个巨大的树根,一面是龙爪一样盘曲的脚,上边放了些霁红的胆瓶、几册线装书、砚、龙泉窑的笔筒、砚注、沉香炉。三个穿旗袍的美女分列左右,来人吩咐一声泡茶,马上有个专门弄茶艺的来显摆湿壶、烫杯、纳茶,这边一个美女将沉香屑放在炉子里焚起,旁边还有一个美女抚筝。老夏只要在那里装仙人就行了,画一笔把毛笔提起来,拈着胡子沉吟半天,舔笔墨。伸出兰花指对着纸端详再三,然后吁一口气:吁—兮—兮,再画一笔。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老洪羡慕得要死,一再跟我说:“这王八蛋怎么命这么好?吃屎都能吃到豆子。”
老洪想了想说:“据我观察,老夏有一点跟我们不一样,比如你上街从来不给要饭的钱对吧?”我说是呀!凭什么要给?我觉得他们这些职业要饭的日子过得比我不差。小孩子有时候我还给个块儿八角的,我不像老王那样极品。上次在淮河路,有两个小要饭的伸出黑乎乎的小爪子问他要钱。你猜他怎么说?老洪看着我。老王说:“我喜欢干净的小孩,等会我看谁的手最干净,我就给谁五块钱。”两个小孩子立刻跑去洗手了,回来就找不见他的人影了。你说这人多坏!老洪说,就仅凭这一点,你们不发达也是应该的!人家老夏就不像你们这样,他过去没饭吃,但凡口袋有五毛钱都舍得给要饭的一毛。你们上次结伙到庙里吃斋饭,十好几个人吧,出门的时候就老夏一个人舍钱给睡在门口的要饭花子,一人一块钱。好阔的手面!你们几个倒好,推的推,攘的攘,片刻间走个一干二净。兄弟啊!舍得,舍得!没得之前,首先在舍字上下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