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士沛再一次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从极光脚上绑着的铜管里掏出一张薄绢。看了一眼之后,他神情一变,掌心用力,薄绢化为粉屑。他抱拳道:“主人急召,在下要失礼告辞了。”说着向程女润一点头,“跟我走吧。”
两人连正门都不走,直接从窗子里跃了下去,没有骑马,也没有乘轿,甚至没有走路,他们飞檐走壁,背影转瞬消失在夜色里,遥遥地传来程女润的声音,“沐丫头,回宫可要好好承恩哦!”
沐晨光原本瞧着他们在月下的身影悠然出神,听到这一句,猛然一跺脚,“糟了!”
太辛道:“怎么?”
“那支簪子,忘了给她掰回来!”
太辛讶异,“你不是说……”
“那是骗她的,大掌柜瞧见那支簪子弯了,就知道我是被迫的。”沐晨光说着,看了看桌上的琉璃壶,咬了咬唇,“可是、可是这程女润待我也不坏……”
“你……”太辛瞪着她,难道刚才那种又遗憾又惆怅又带着淡淡甜蜜的模样是假的?“你不去戏班子可真是可惜啊。”
“哈,我就是在戏班长大的啊。”
“真的假的?”
“我是戏班班主捡来的,十岁的时候被大掌柜买回了家。十岁之前,我最大的本事就是演戏。”
“你现在这个本事也还不错。”太辛喃喃道,不过目光之中却有了一丝说不出来的意味,“刚才那程女润说你是童养媳……”
“嗯,大掌柜买我回去,便是为了将来娶我。本来婚礼就定在明年,可江家那帮老头子想让大掌柜娶程女润,就把我丢进宫了。”沐晨光说着,叉起腰,对着程家兄妹离去的方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哼,算了,谁让她跟我抢大掌柜,就让她拿着那支弯簪子去吧!要不是她,我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就算扯平了。”
不过,话是这样说,当她把那壶醉光阴收进匣子里,心里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丝不是味道。要不……等将来大掌柜来找她,她跟他解释一下就好了。
嗯,就这样吧。
两桌名闻天下的蕈宴都没怎么动,客人们就都离席了。醉光阴被放进了轿子里,两顶轿子跟在身后,沐晨光与太辛慢悠悠地踱进了灯光浮动的街道。
本朝没有宵禁,京城的夜市据说要到凌晨方散。现在晚饭刚过,不少人缓步出来消食,正是大街上最热闹的时候。暮春时节,京中百花盛开,街道两边的小巷里都摆满了鲜花。沐晨光不是没有逛过夜市,只不过京城的夜市,自然比别的任何地方都要大、都要热闹。她逛得兴致盎然,大半条街走完了,才发现太辛始终沉默,她已经买了一堆小玩意儿,他却没看中任何一样。
他的目光仿佛透过这热闹的街景,透过层叠飞檐的屋脊,透过淡淡的月牙儿,停留在极遥远深邃的天边。
“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