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公司里(8)

十三春 作者:邢周


“左飚能怎么着我?”刘洧竹挥着手大声说,“跟以前老同事吃顿便饭就背叛他了?卫曙光跟他过不去,又没跟我过不去,我犯不上得罪人家啊。我又不可能在这儿干一辈子,公司又不是我的,能算我的不就这点儿朋友么。你看见刚才那厂子了吧?我爸还准备在那儿干一辈子呢,还想让我哥顶他的班。现在倒好,没到岁数就让回家坐着了。操他妈的。每月除了那点退休金,什么也没有。厂里那帮王八蛋领导把地卖了,得了多少好处,我们能怎么办?跟谁说去呀?我跟你说,不是人人都像你们这帮孩子,有这么好的条件!”

火车轰隆隆地开过来,四周被照得透亮,地面震动着,好像马上就要裂开了。然而一转眼便过去了。等这么久,只为让过这么一节车头罢了。兴许因为和“火车”这概念所暗示出的长度相比实在是短得可怜,打后头看,那玩意儿肥头肥脑的,像只逃走的铁耗子。

“唉你说哪儿去了。”秦放说。

秦放开过铁道。再开一段,路灯密起来,人也多了。两边都是一个接一个破破烂烂的平房小院,从那些开着的院门望进去,里头几乎被简陋的板房占满了,那过道恨不能蟑螂也得侧个身儿才能挤过去。刘洧竹说:“这都是盼着拆迁呢。你就看这个院,”他羞涩地笑了笑,“这么个屁大点的地儿,户口能登几十号人。自己想辙呗。行,你靠边停车吧。”秦放指着旁边的院子问:“这儿就你家?”刘洧竹砰地把门甩上,拦住对面的车辆,大声指挥他调头。车转过弯,压着路边的垃圾扎进两棵杨树之间,秦放探出车窗,正想和刘洧竹道别,却发现他沿着路朝前走了。“你去哪儿啊?”秦放喊。刘洧竹没回头,抬高手臂使劲甩动两下,算作回答,便沿着灰黑色的路面走下去。秦放望见他耸着肩膀走了一段,没进任何经过的院子,直到消失在路灯铺出的光后面。

再过那段铁道,秦放没遇上火车。刘洧竹跟我说啊我最佩服秦放的就是他有自制力老秦说。兴许就在他在课桌下翻《十日谈》的那个岁数,刘洧竹就戴顶毛线帽,蹬辆破车,包里揣本《了不起的盖茨比》,就在这条路上,就在排成长队驶过身边的重型卡车的隆隆声中,经过尚有人进进出出的那些厂门骑往学校,风里混合了黄沙和煤烟,那时一幢幢烟囱还在以嚣张的姿势向上天喷吐着尘世繁荣的灰烬。我年纪更轻,阅历更浅的时候。车灯的光像块淡黄色的橡皮把煤黑色的路擦掉了。小蒸锅里的钢丝面,闻着就想吐,每顿饭只有那个。穷啊,你想要什么,什么都没有。她就揪着那件领角是圆角的黑呢子上衣说,这是你妈的衣服吧。我跟你说不是人人都像你知道什么呀,他想,你以为。谁能同情谁呢。从内部发出的灿烂光辉,那就是现实的精华,永恒而普遍的欠缺,就像总是架在头顶将塌的屋顶,存在的企图会变成对存在的仇恨。谁能同情谁呢?手被布条绑在床架上,身上都挠烂了,打我诶打我诶,妈你别喊了,你奶奶傻了。以后跟左飚说话得客气点,还是该注意点,特别是不能当着。哎呀呀。秦放的图要重画 哄笑。什么事儿都由着性子来。她什么事儿都由着性子来。那家伙还是什么事儿都由着性子。他加快速度,把那条路甩到后头去了。

他回到家快十一点了。他上楼,有人在下楼,转过角他就看见她了。她就住他楼上,他也不知道她住几层,这么看四十多岁,有张厨卫用品广告那种女人的脸:不受制于年龄的韵味,好看,却不给你探究她年轻时模样的冲动。那条大白熊急匆匆走在她前面,活像个齐腰的雪球。早上他也见过他们,狗沿草木撒尿,那女人看着别处,捏着狗屎袋,头发乱得像团草,那时她看上去就老多了。这女人对狗没亲昵的举动,像狗的熟人。爱尔兰一女子跟宠物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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