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出现,简直就像海市蜃楼——穿着高跟鞋、短裙、白色紧身上衣。在她看来,我驾驶的City Special也一定就像海市蜃楼,因为她立刻起劲地做出拍打那只看不见的大狗的手势,急切地要我停下车来。我摇下车窗。
“你去哪里?”她问我。
“先去北堡,再去水泉,”我回答道,“走这条路对吗?”在这荒无人烟的沟谷里,水泉村这个名字代表的也许只是另一个笑料而已。然而,这个女人告诉我,我走的路没有错。她问:“我要去北堡,能搭个车吗?”
“可以。”女人踏上车来,伸头往里看了看,然后仔细地打量了我一下。她就那么站着,一只脚在车上,一只脚还在外面。“你从哪儿来?”她问道。
“从北京来。”
“你一个人?”
“是的。”
“你来这儿干什么?”她又问我。
“玩儿,”我回答道。这个词语十分常用,我是脱口而出的: 玩儿。可是,在内蒙古的这个河滩上,这么说可能非常不合时宜。女人把脚从车里退了回去。
“我还是等等吧,”她说。就这样,我让她在那儿下了车,扔下她站在那一堆堆砾石上——那是我遇到的唯一一个拒绝乘坐City Special的女子。
在中国,迷失方向并非是件多么糟糕的事儿,因为其他人也不太清楚自己要何去何从。1996年夏天,我作为美中友好志愿者队员来到中国,让我至今记忆犹新的第一件事就是我的无知。语言、习俗、历史——这一切都得学习,而这样的学习任务好像超越了我的能力范围。在我看来,每个人都比我领先了三千多年,所以我急切地想赶上他们。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的学习进度呈曲线上升,这条曲线没有变平过。在中国这样的地方,你得随时琢磨点新东西出来,新发现差不多每天都有。其中最重要的发现,就是中国人普遍具有这种感觉: 一切都在快速地变化着,没有几个人敢自夸自己的知识够用,人们随时都会面临新的情况,需要去琢磨透彻。农民离家去城里找工作是怎么一回事?教人们怎么做生意的是谁?他们在哪儿学到汽车制造技术的?他们是如何琢磨出怎样开车的?谁教会小镇上那些精明的女子穿衣化妆的窍门?她们搭上怀揣《中国地图》的美国人驾驶的City Special,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我们在那一刻同样显得格格不入,没有人能把今日的中国琢磨透。
很多学习行为都不是那么正规的。不过,针对个人的各类课程繁多: 年轻人可以报读英语辅导班、打字辅导班、计算机辅导班以及会计辅导班。在工业发达的城镇,进城务工的人们还可以花钱学习专门课程,让别人教他们像受过教育的城里人那样举手投足。驾驶课程到处都有——这项技能培训受到政府的严格管控。国家的法律规定,每个想成为驾驶员的人必须先行注册进行课程学习,费用由自己承担,而且课程一般要达到五十八个小时。在中国,让自己的父亲在停车场上教你开车是不允许的。再说,停车场并不多见,而且多数父亲自己也没有行车所需的驾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