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开始了真正的长征。临行前舞头带头,打扮了一番。他从车里的死人身上,扒下一件女人的粉色裙装,给自己穿上,又找到一些化妆品,让周原替他涂上口红和腮红。这样不仅遮掩了他的浑身烂肉,还增添了喜洋洋的气氛。乘客们也如此效仿,装饰得跟结婚场面似的。大家都很高兴,合唱着歌儿,有人还打起了快板。这就如若形成了一支巡回演出的队伍,洋溢着节庆一般的欢愉。
周原跟着大队人马埋头走,又饥又渴,却不敢找舞头要点心吃,他被那个膨胀的避孕套彻底震撼了,征服了,头脑中一些光影跳来跳去,想到小时候跟父亲在户外看星星,看到月球上的阴影,上面有桂树、玉兔。但是,现在,一切都推翻了。他对自己之前的人生感到怀疑和厌倦。他憎恨父母,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把他生在这个时代。他也恼火自己,不就是与老婆有些矛盾吗,用什么办法解决不好,干吗非要上这趟列车呢?他之前从未坐过高铁,这样做本来就相当冒险。他以前听说过,高铁的制造者都不愿坐高铁,当时他还不信呢,甚至与人辩论。现在知道自己错了。正是这种深入骨髓的怀疑和厌倦,很快就成为了驱使周原去做他所不明白的事情的动力。没有办法,他已深陷这个由许多人合谋强加的宇宙。这样一想,他就发自内心地快乐了。
其实,周原能够加入这支队伍,很不容易。失去了父母特别是母亲的庇佑,他就失魂落魄了,像一只丧家犬。他终于记起来了,早先所在的车厢,就是因为没有接收到驾驶室发出的转轨指令,结果在行驶中被甩了出去。同车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他和妻子当时是紧紧抓住车钩,才没有被抛离,侥幸活了下来。但从此失去了居所,在各个车厢流浪,抢占死人的铺位睡觉,与父母失去联络,只听说他们因为没有研制出防止甩车的技术,被关进了车厢中部用开水房改造而成的临时牢房,被列车长定罪为企图颠覆列车的破坏分子,每天二十四小时遭受酷刑毒打。乘务员要他们吐露专利技术的秘密,以修复破损的列车。他们也都交代了,但列车并没有被修复,乘务员暴跳如雷。谁也不告诉父母这并不是个技术问题。不过,父母也确实窝囊,舞头说得对,他们的大学学位的确是靠抄袭论文骗来的,他们的专利也都是假的……后来有一天,周原一觉醒来,忽然发现父母的尸体躺在下铺,身上摊满带血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