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后来望月就变成了月贵人。托她的福,我们两只妖精不必在住在湿漉漉的海池底,搬进了宽敞的大房子。
对这一切新鲜事物,我好奇,东张西望。花梨木的茶几,金丝楠的桌椅。罗甸嵌的百宝拔步床,金丝掐的如意双环勾。剔红描金妆盒,雕花琉璃铜镜。还有苏绣屏,紫金炉,白玉盏,玛瑙杯,玲琅满目,五色缤纷。人,可真能折腾。
望月在旁边跟着我,顾盼回首,探头探脑,提心吊胆。她顶着我的脸,就怕别人也看到。我满不在乎,倘若人来我化成轻烟,谁看得见?她不过就是心虚。但这黄鳝精还是扭捏不放心,定然要我换个变化。
我恼,哼一声,呲溜上梁,瞪她。呼哧呼哧,吐信子。用惯了的,凭啥要换?要换也得她换,那可是我的模样。
她急忙告饶,眉眼和顺,只那是我的样子,看了懊恼。
“胭脂小姐,是我的错,都是望月的错,你快下来吧。”
我不理,哼。
她打如意勾,撩软烟罗,纱帐如天幕笼罩,遮掩住。然后现行,苦苦哀求道。
“都只为那个冤家,我实在爱他,舍不得。”她说。
“你爱他就要这样挤兑我不成?还说我是救命恩人,为了个男人,至于吗?”
她连连叹气,苦瓜脸。
“我也是没得办法,世间男人都贪图美色,我只不过是想他多爱我几分而已。”
“那这又和我什么相干?我又不爱他。”
“胭脂小姐,你不懂,你不懂这人世间的难处。”
“我才不要懂,我不想做人,干嘛要懂做人的难处。”我冷哼,呲溜溜滑远了。
再不理这条黄鳝,好心没好报。气呼呼溜到御膳房,却发现早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残羹剩汤,冷冰冰的,油都浮在上面,汤色浑浊,好似烂泥塘,发臭。
恶心,吃不下,倒胃口了。掉头,在皇宫里瞎转,生闷气。最后气不过,偷偷溜回望月现在住的地方。偏厅里一张山水诗文梨花小几,上面摆了五六碟各色点心,外加小小一篮水果。好诱人。
我却不动心,依然有气,在廊檐下盘成一团。望月笑嘻嘻走出来,朝我招手。
“胭脂小姐,来吃吧。我向你赔罪。”
赔罪?不敢当,小小蛇妖怎敢向贵人娘娘问罪?哼!难道以为一点糕点就能打动我?
她依然笑眯眯,带点讨好带点委屈。
“胭脂小姐,千错万错都是望月的错。我以后再不敢说那样的混账话,你是道行高深,想怎么变就怎么变。”
“真的?”我伸出头。
“真的。”她一千一万个保证。
“好吧,看在你求我的份上,且饶你这次。”
我这才嗖一下飞过去,落在茶几边,化成人形,伸手捻起点心塞嘴里。饿死了,我一生气肚子就更加容易饿。
她凑过来,靠近我。
“胭脂小姐,只求你不要拆穿了我的变化。若是在人前,你就装装我,行不行?”
“我也不稀罕做什么贵人呢。”我侧身。
“我也不稀罕呀,可我稀罕他。”
“男人有什么好?你贪恋他色相?二三十年后还不是满脸皱,牙都掉光,可憎的很。”
“不会,他才不会。”望月急忙说道。
“怎么不会?是人就会老,妖精才不老。”
她撅嘴,思量片刻。
“即便老了,我也爱他。”
“哈,哈,哈。”我干笑。矫情!
“好好好,他老了你也爱。反正你不会老,不必担心他变心。”我说。
可这黄鳝又一副愁容满面,吞吞吐吐,扭扭捏捏,欲言又止。
“可是……可是……”
哎呀,我看不惯她这副悲春伤秋的模样。将手里的饼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