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炽热以外,陈西风身上没有小溪和小鱼的感觉,他的眼睛更不会忧郁。方月记得一句话,只有忧郁的眼睛才能看得见爱情。她觉得自己被这句话垄断并征服了。她望了望自己的小腿,隐隐约约看见那上面长着几根正在变黑的汗毛。走出卫生间后,她没有先去拿卫生巾,也没有先去穿长裤,而是打开一只衣柜,从一堆旧衣服中拿出一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放进嘴里用温水吞服下去。她一直瞒着陈西风在吃避孕药。而且每次做爱之后还要加服一次。陈西风的前妻就没有怀过孩子,所以他老是以为自己不行。方月有时也装出像是怀孕的样子让他惊喜一阵,上个月她来月经时陈西风正好出差在外,回来后,她又骗了一次。陈西风一高兴便有意无意地到处透露消息。她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么不愿意为他怀一个孩子。那一年,陈西风走进她家,大言不惭地要父母将她嫁给他。她特别不喜欢陈西风的霸道,开口求婚时,没有丝毫羞涩之意。陈西风的求婚让方月一家寝食不安,他们不理解陈西风为什么要选中这邻居家的姑娘。其中缘由,后来有机会问陈西风的父亲陈万勤,他也同样说不出理由。陈万勤那时正重病缠身,特别希望能在有生之年抱上孙子,他以为儿子是从这一点上来考虑的。方月一家对这一点不大相信,因为方月的父母在生孩子这一点上不是能干人,结婚三十多年,仅仅生下一个方月,这样的历史背景对于急切想要孙子的陈家,可不是件好事。方月的父母最终做出嫁女决定,完全是因为别的人家主动将女儿介绍给陈西风。这种刺激有了十几回合后,方月的父母终于咬牙让方月下嫁给陈西风。对于这桩婚姻唯一让方月憧憬的是父母的预言:大男人心疼小媳妇。方月见到陈西风是在他家里,陈西风当着众人的面将她叫到房里,什么也没有说,一进门就抱住将她吻了,然后才要她晚上再过来一次。方月本是打定主意不去的,但天黑以后,她还是去了。陈西风一见到就说,知道她是处女。当时,方月羞得连骨头都软了。陈西风轻而易举地将她抱到床上,简单地抚摸过乳房之后,就开始了将她脱光的漫长过程。此前,方月没经历过任何男人,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对陈西风的任何动作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直到陈西风心满意足地说,你真的是处女。方月后来才知道,陈西风一直不清楚死去的前妻到底是不是处女,新婚之夜的冲动使他忘了细看。他之所以看中方月,就是因为看准了还没有男人对她下手。
我没有恋爱过,方月总是这么对自己说,而没有孩子的婚姻生活或许可以作为某种替代。
方月甚至有些妒忌她的母亲,她第一次发现母亲的眼睛会说话时,只有十二岁。母亲带着她在小河里洗被子。陈老小牵着牛在小河上游饮水,母亲只望了他一眼,陈老小就牵上牛绕过她们去了下游。擦肩而过时,陈老小看了一下放在石板上面的被子。母亲看了看陈老小,然后也看了看被子。方月看出母亲要说的话,母亲是叫陈老小将自己的被子拿来,趁着这好天气,帮忙洗一洗。陈老小饮完牛,果然回家将被子放在水桶里,晃悠悠地走过来。方月被母亲支到河堤上望风,她以为陈老小会同母亲挨着站着或蹲着,她还想看到母亲同一个男人拉一会儿手,可是河里只剩下母亲一人。陈老小没事做时,便去修整一处塌下来的河岸。陈老小力气非凡,非常大的石头,他弯腰抱起,再举着放到石岸上。母亲的力气也不小,沉沉的粗布被子,像蛇一样缠在手臂上,她一截一截地拧干,没有唤女儿去帮忙。母亲在水中躬着身子,露出半截丰腴的腰,嘴里轻轻哼唱,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呀——她第一次听见母亲唱歌,也是第一次知道母亲还会唱歌。方月看见父亲穿过田野向自己走过来时,连忙跳到河里,用嘴唇贴着母亲耳朵,轻轻地告了密。母亲脸上出现一些苍白,但很快又恢复镇静,说老小叔一个人过日子,我帮帮他,你爸不会责怪的。父亲来说,中午家里有客人。父亲发现了陈老小的水桶、陈老小的被条和陈老小本人。母亲平淡地说,我见他洗不干净就帮帮他。母亲的谎话,父亲是否相信,方月无法判断,只看见父亲走到河岸边,同陈老小一起将那块几百多斤重的大石头抬上石岸缺口。父亲走后,母亲脸上才泛起一阵潮红。从此,母亲脸上的这股潮红,一直深深地印在方月的心中。这是她见到母亲最美丽的时候,更重要的是,方月自己从来没有体验这种潮红的滋味。她因此更相信潮红是恋爱的标志。苍白也是,只不过是反面的。母亲脸上的潮红是恋爱的正极,苍白则是负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