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然这么说,丁克功的心里却是异常焦急,因为顾长顺知道太多上海地下党组织内部的情况了,首当其冲就是作为重要联络点的奇缘茶社。而作为一个敌后特工人员,丁克功也很清楚保密局特务的残暴,这些都不是一句简单的“革命信念”所能够轻易战胜的。对敌斗争的残酷性让他不得不对即将面对的未知情况充满了忧虑。即使顾长顺真的能够紧咬牙关抗住敌人那非人的酷刑,说不准也会有性命的危险。不管怎么样,对于组织上来讲,那都将是一个不小的损失啊。而作为地下党组织在上海最大的情报部门的领导人,丁克功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顾长顺又一次睁开了双眼,他很奇怪为什么敌人不动刑反倒松了绑,小屋才只有巴掌大小,平时又没有灯,一天到晚都是一片漆黑,但是,和刚被抓来时相比,他至少是可以自由活动了。铁门底下有一个小洞,敌人平时都是从那个洞里塞食物。顾长顺饿极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在一番狼吞虎咽之后,他也曾经试图质问看守为何要把自己就这么关着,如果死,也来个痛快点儿的死法,不就是一颗子弹的工夫吗?从参加革命的第一天开始,顾长顺就不怕死了。可是,没有人搭理他,即使喊破了喉咙,也只是换来门口那只大狼狗的一阵狂吠。顾长顺急得在小屋里团团转。
估摸着已经过去快两天的时间了,为什么敌人还没有来继续审问他?顾长顺的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他当然记得那天晚上噩梦般的经历,就像是鬼上身了一般,顾长顺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思想,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其中有没有重要的情报,他心里也是一片空白,但是有一点却是很清楚的,自己说出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至今还记得那个特务头子脸上怪异的笑容,同猫儿闻到腥味时的表现几乎是一模一样。想到这儿,顾长顺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冷战。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就跟中了邪一样?
正在这时,他听到门口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大狼狗嘴里发出的讨好的呜呜声。顾长顺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警觉地缩到了墙角,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面前那扇即将被打开的沉重的大铁门。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等了有一两分钟的光景,铁门上的大锁被晃动了,随着铁门的缓缓推开,一道刺眼的光线迅速射进了漆黑一片的小屋,顾长顺不得不闭紧了双眼。在黑暗中被关了这么久,他没有办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亮光。
来人一声不吭,只是努了努嘴,身后两个打手立刻冲了上来,不由分说地一左一右粗暴地夹住了顾长顺,就朝门外拖去。
难道等了这么久的一刻终于来了?蒙蒙眬眬中的顾长顺没有挣扎,他反而感到了一阵轻松。
可是,等到习惯了屋外的明晃晃的太阳光线后,他愕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带往某个僻静的墙角,脑门上也没有黑洞洞的枪口指着,相反却被立即拖到了对面的一栋小楼里。顾长顺的心里一阵七上八下,敌人究竟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在小楼的二楼,等着顾长顺的正是钟向辉,他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憔悴不堪的中年男人:“请坐!顾科长!”
“废话少说,要杀就杀。你在我这儿是什么都得不到的!”顾长顺轻蔑地扫了一眼钟向辉。
“真的吗?我已经知道的够多的了!”钟向辉依旧是一脸的笑容,淡定自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长顺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钟向辉伸手拿过了桌上的一份报纸,递给了一脸狐疑的顾长顺。
“你自己看看吧!”
顾长顺揉了揉发酸的双眼,略微迟疑了一下,接过了报纸。
这是一份《申报》,在上海滩很有影响力,在国共之间复杂的敌对关系中,也起到了一定的微妙作用。《申报》的头版头条刊登着一则让顾长顺心惊肉跳的声明——《关于顾长顺弃暗投明的郑重声明》。
鄙人本良心之觉悟,特此弃暗投明退出国际指导之中国共产党——顾长顺启
这份声明虽然只有短短三十个字,但是却犹如一记闷雷般狠狠地把顾长顺给打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