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试读章节(5)

荒原问道 作者:徐兆寿


人们越说,我倒是越想见见这位先生。每逢周四开会的时候,我坐在最后一排,总要问别人,哪位是好问先生。同事看了看说,没来,他才不来呢。问了好多次,我不好意思再问别人,慢慢地,也不再问了。大约是快到冬天的一个周四下午,大家正在开会,门口进来一个瘦小个子老汉,穿一套便装,头发花白,但也不是很长。一双眼睛黑黑的,斜睨着,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他什么人也不看,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坐下来就开始燃上一支烟,长长地吐了口烟,才斜睨了一眼前面正在讲话的山之宽主任,然后又斜视着别的地方。他有些心不在焉,仿佛是散步累了找个地方暂时休息一下。周围也没有人愿意与他打招呼,甚至有一些人流露出厌恶之情。可能是抽烟过猛,也可能是患了感冒,他坐了一会儿,突然咳了起来,越咳越厉害,终于听到他咳出痰来。山之宽主任顿了顿,一些老师也转过头来看他。他并不理会别人,也没有机会理会。好在他终于站了起来,出去咳了痰,又回来坐在原位。事实上,在他没来之前,会场上的气氛是和谐的,他一来,就像一阵突兀的旋风,他一出去,风平浪静,可是,他又回来,那股旋风又被带回来了。会场上开始有些骚动。

山主任是古典文论美学界的著名学者,是我导师洪江先生的朋友,我以前在北京时见过他一次,所以当我来找他并说我是洪老师的学生时,他便立刻说,到我们这儿屈才了。我是他推荐留下工作的。我对山主任一直有一种感恩之情,所以,在看到那股不和谐的旋风时,不禁对那个人有些厌恶。

大家在一张签名表上签名,山主任大讲如何搞好教学与研究,开始批评有的老师现在连一篇文章都没发表过。这时,那股旋风缓缓站了起来,向着空中吐了口烟,然后踱了出去。他一走,气氛又慢慢地恢复到最初。他并没有签名。我不禁有些好奇,便问身边的一位女教师刚刚那位是谁。那位齐耳短发的快要退休的女教师吃惊地看着我说,他你都不认识?好问先生,夏好问啊。我惊愕地看着门外。门外静悄悄的,他已不知去向。

一次,有一个朋友邀请我去参加一个小型的文学讨论会,我去得有些迟了。所有的人都到齐了,但会议并没有开始。一问,才知道说是等好问先生。大家都说,有好多年没见过好问先生了。我没想到好问先生在社会上有这样大的影响力。有个杂志社的主编,是好问先生最早的学生,长着满脸的大胡子。他给大家谈起了八十年代初好问先生的奇闻轶事。他说,那时候,好问先生真是无所不知,什么都要谈,而且什么都是他第一个来谈,然后,全校学生在一段时间内就都谈论他的话题,什么思想解放啊,什么朦胧诗啊,什么弗洛伊德啊,什么尼采萨特叔本华啊,什么马尔克斯啊,还有西方马克思学说啊,对了,还有老庄、易经、中医和性学,等等。反正,那时他给我们的印象是,他就是真正的大师,他什么都能谈,他不但能谈古代文学,还通晓现当代文学,不但熟悉中国哲学,还很熟悉西方哲学,不但懂文学,还精通中医。真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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