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卢里教授并不这样看。他将自己的行为(比如离婚、嫖娼,比如诱奸自己的一位18岁的学生梅拉妮)看作“自由选择”或“主体能力”的结果,是生命自身的要求。按照现代西方的观念,所谓的自由人(生物学和社会学合而为一的概念)身份,实际上是人格受到贬损的结果,也就是以放弃自由来换取自由,并接受社会给定的自由界限。具有现代意识的卢里教授拒绝“放弃”,他用自由的理念维护自己的自由选择,嘲弄大学的道德审查委员会。于是他就只能失去社会学意义上的一部分身份。身份的改变正是“人格的减少”,也就是身份负值的增加。为了维护自己的自由选择,卢里还决绝地放弃了大学教职,离开了那座城市。当他走在通往女儿的那个偏僻农场的路上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除了“自由”之外一无所有的人了。为此,卢里脸上还一直挂着胜利者的微笑。因为他认定自己的尊严得到了“维护”。
逃亡者的焦虑
在“维护”个体尊严的过程中,卢里教授丢失的不过是“家庭外部身份”的一部分:教授身份(城市给的)。他还保持着自由人身份(西方国家和宪法给的)。事实上如果没有职业,所谓的自由人身份基本上是一个空壳。也就是说,卢里教授的“家庭外部身份”是残缺的。他开始向家庭内部逃亡。问题在于,他的“家庭内部身份”也是残缺的,他只是父亲,不是丈夫。当社会性身份遭到贬损时,人们可能会转而皈依他的自然身份。卢里想到了自己的女儿露西,他试图恢复家庭中的父亲身份。但这一选择一开始就遇到了困难。
首先,按照现代社会的价值观,卢里与女儿之间没有社会关系(比如财产关系),而只有自然关系(比如血缘关系)。这一开始就为卢里教授重新确立家庭身份埋下了一个不妙的伏笔。女儿露西自己开了一个小农场,是一个小农场主,而且还有雇佣工人。露西是农场唯一的法人。卢里的到来,除了少许的父女温情之外,只不过给农场增加了一个劳力。其次,按照传统社会的价值观,他与女儿之间没有“父权关系”(神权的世俗化),而只有变化莫测的“朋友关系”(他与前妻也是“朋友”)。朋友关系是介于人身关系(非物的尺度)和财产关系(物的尺度)之间的一个暧昧而灰暗的地带,充满了变数。关键在于只要双方的价值观和人生态度稍有分歧,就有可能“割席”而去,“道不同不相与谋”的意思就是“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