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过后,宾客们去的去、留的留。留下来的宾客,不是唱围鼓的,就是听围鼓的。围鼓设在窨子屋的后厅。一张八仙桌,就摆在后厅的中央。左边的“青龙”位上,已经坐着唢呐师韩道长;右边的“白虎”位,却不见打鼓佬段千总。段千总带绿营兵上铁门槛打土匪去了。一台围鼓,打鼓佬是缺不得的。刘昌杰一筹莫展之时,想到了麻大喜。刘昌杰在厅堂的角落里找到了他,“大喜,段千总铁门槛打土匪,只怕是来不了啦!今晚的鼓签子,就由你来掌。”
“刘老爷,只怕我奈不何。”麻大喜虽在别处的围鼓堂掌过签子,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场合。
刘昌杰拍着麻大喜的肩头说:“大喜,不要怕,你奈得何的,一定奈得何。”说着,刘昌杰连推带搡把麻大喜推上围鼓桌的“白虎”位。麻大喜的屁股刚落座,又马上起身。他拿着鼓签子,对着众人连连拱手,说道:“各位三老四少,这把椅子本不该大喜坐。只是千总老爷公务繁忙,一时回来不了。刘老爷吩咐,让大喜滥竽充数一回。恭敬不如从命,大喜得罪了。”
刘昌杰笑道:“哈哈!大喜你还会讲客套话。”
麻大喜又转过身,对文场的韩道长拱手见礼,说道:“韩道长,您老人家是前辈,大喜初出茅庐,请多多指点。”
“好说!好说!”手拿唢呐的韩道长,见大喜这样懂礼,心里很是高兴。
这一切,刘金莲都通过闺房的窗户,看得清清楚楚。
麻大喜正要落座,发现张复礼来到围鼓桌前,便也连忙拱手致意,说:“姑爷,听说你是杜师父的高足,唱高腔非常在行。我们初次搭档,哪个点子打得不是地方,还要请你多多担待。”
张复礼说:“老爷要你打,就是说你能行。你就放心打吧!”
今天是男寿生日围鼓,打头的戏是《目连传》中的“元旦上寿”一折。唱的是元旦日孝子傅罗卜为父亲傅相拜寿的情节。这场围鼓,可谓假戏真做:剧中的寿星傅相,由寿星佬刘昌杰演唱;剧中的儿子傅罗卜,由寿星佬的女婿张复礼演唱。这样的开场,立刻引起了围观者的兴趣。翁婿的搭档,淡化了前些天镇上的种种流言。围鼓本是坐唱,并不要求做动作。可张复礼偏生要站起来,做起傅罗卜搀扶傅相的动作,围观者满堂喝彩,刘昌杰心里喜滋滋的。
张复礼自从风流事发以后,一直处境尴尬。这些日子镇上的议论没有以前那么热乎了。张复礼就是要利用这个机会向多嘴多舌的人宣示,他仍然还是刘家窨子的乘龙快婿。紧接着,女婿又陪老丈人唱了一折《玉簪记》中的“秋江别”。张复礼唱小生潘必正,刘昌杰唱小旦陈妙嫦。翁婿又变成了一对恋人。
刘昌杰和张复礼的演唱,伴随着麻大喜清脆的锣鼓点、韩道长悠扬的唢呐声,博得阵阵喝彩。此刻,在绣楼上俯看着这一切的刘金莲心情最为复杂。就是这个在父亲面前装腔作势、讨好卖乖的人,使得她陷入了一片迷茫。真不晓得到了那一天,她将如何面对这位花花公子。
风尘仆仆的段千总,突然来到厅堂。他拱着手连声说:“道喜呀!道喜!寿星佬,对不住,段某人来迟了。”
一曲终了的刘昌杰见千总老爷驾到,连忙拱手相迎。他受宠若惊地说:“千总老爷,你不辞公干辛苦,又还大驾光临,小弟实在是不敢当呀!”
张复礼也向段千总拱手见礼,“总爷叔叔!”
“啊!乘龙快婿!”段千总拍着张复礼的肩头说,“你父亲来了没有?”
张复礼回答说:“吃过寿宴,回去了。”
一天的劳累,使得段千总很是丧气。他懊恼地说:“娘的!铁门槛的那么几个毛贼,跟老子躲猫猫。老子不去捉,他就出来‘坐坳吊羊’。老子带兵去捉,他就鬼影子都不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