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到了元朝,在元世祖至元十三年(1276年),赐第三十六代张宗演为“灵应冲和真人”,最初只给三品,再升到一品,冠盖京华,非常神气。美中不足的是,“张天师”的称呼,还只限于民间俗称,并未法定。历来的帝王只肯用“真人”“太师”“先生”等名称,甚至到了明朝,朱元璋还曾公开责问民间俗称“天师”的不当,认为“至尊者‘天’,岂有‘师’也”,所以只肯给第四十二代张正常一个二品,称做“正一嗣教真人”。从此张天师开始走下坡路,但是还是常到京师来走动。明朝神宗万历年间,北京闹了旱灾,皇上叫张天师作法求雨,求了一阵,可是雨还是不来,张天师非常难为情,皇上也不开心,只好把他请回江西龙虎山老家去。到了清朝,张天师的声望更不行了,高宗乾隆十二年(1747年),索性改二品为五品,削减预算啦!不但削减预算,皇帝也不许张天师朝觐了,也不赐宴了,最后还把给张天师的银图章要了回去,对张天师小气透了!幸亏在十九年后,张天师又表演了一次求雨,算他造化,居然下雨了,皇帝一高兴,又把他升到了三品。可是到了仁宗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又降回到五品,打入冷宫,听任他们去搞符箓祈禳!
于是,可怜的张天师开始潦倒了!他们的服食导引、斋醮科仪……一切一切都引不起皇帝的兴趣和重视了!到了民国成立,张天师更是被遗忘了,天师所享的特权也愈来愈少了!他似乎颇为怀念那帝王时代的日子,所以民国六年,张勋复辟的消息一传来,张天师便赶紧兼程就道,“晋京讨封”。倒霉的是,他还未得到好处,复辟就失败了。7月10号,在丰台,张天师跟封建余孽雷震春、梁敦彦、张镇芳等一起被讨逆军抓起来,饱受一阵虚惊。
流年不利的张天师,只好又回到了民间,被民间奉为祈雨大师。在民国二十三年7月20号的上海《新闻报》上,我们还可以看到那年上海天旱时,沪上名流王一亭等奉请张天师来“登坛斋祷”。那时的张天师,若回想当年他的列祖列宗们披黄巾的流风和烧佛殿的余韵,真要感慨系之了!
大陆撤退来台的人是第六十三代的张天师,他到台湾后,据前面《征信新闻》的报道,“政府为体恤其忠贞,曾由主管全国宗教业务的内政部,每年编列……预算,作为天师府的津贴费用……月支四千元新台币”。
“内政部”主管单位这个举动,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因为我丝毫不认为国库里的钱,有这样“月支”的必要,这个举动明明是开时代的倒车:
第一,所谓“张天师”,是连专制帝王都不屑承认的名目,可是民主时代的“内政部”却糊里糊涂地承认了。
第二,所谓“天师府”,是连专制时代的帝王都不准设立的“府”,可是民主时代的“内政部”却莫名其妙地设立了。
第三,所谓“体恤其忠贞”,试问大陆来台的同胞谁的“忠贞”不值得“体恤”?拿另外“忠贞”的同胞的税捐来“体恤”另外“忠贞”的教主,这是什么逻辑?
第四,所谓“预算”“津贴”,不管是占国家总预算里多么微小的一部分,也不能乱编乱给。在开明的现代化的民主政治里,没有理由用国库的钱来养一个宗教偶像。《中华民国宪法》第十三条中明定“人民有信仰宗教的自由”,但却没有明定“人民有赡养教主的义务”。
第五,张天师“天”生其材,必有其用,他也有独立的人格,他该有自力谋生的能力与职业。自力谋生之余,登坛作法,炼汞烧丹,克绍祖裘,广被群生,都随他的便。总之,他不该打着祖传的招牌,四体不勤,白吃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