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把自个儿的手弄伤了吗?”他安慰老人说,眼睛看着白布。
“没有,就是一块讨厌的煤掉了,我手一扶,搭在炉子边儿铁架子上了。我还寻思着你不来了呢。”
那熟悉的“你”和责怪是老头儿无意中在报复呢。那牧师笑了,半带点讨好,半带点得意。他满心里都是说不出来的柔情。他的脸转向那年轻的母亲,她立即气得红了脸,因为她正露着怀呢,模样不雅。
“您好吗?”他十分轻柔地问,似乎是她病了,他在关心她。
“我还行,”她尴尬地回答着跟他拉拉手,但没有站起身来,转过头去掩饰着心头的愤怒。
“好,好,”他斜着眼睛朝下看着孩子,那婴儿正鼓着嘴在那结实的奶头上咂着奶。“好,好,”他似乎陷入了沉思。
待他转过神儿来,他同女人握握手,眼睛却不看她。
不一会儿,他们都进了隔壁的屋子,那牧师犹犹豫豫地想搀扶一下瘸腿的老人。
“我自个儿行,谢谢,”那父亲烦躁地说。
大家很快就落了座。但坐在桌前的每个人感情上都隔着一层儿。晚茶在中间的厨房中用,这是一间丑陋的大屋子,只在特殊场合下才用。
希尔达是最后出现的,那骨瘦如柴但笨拙的牧师忙起身来迎她。他怕这个富裕的老矿工的家,也怕这几个粗鲁任性的子女。不过希尔达可是她们中的女王,她最聪明,上过大学学院呢。她觉得自己对全体家庭成员负有责任,有责任让大家行为举止高雅。罗博特姆家的人就是与普通的矿工之家不同。忍冬村舍 在大多数人眼中很了不得,是这老头儿亲手所建,他很为此得意。希尔达是大学学院训练出来的小学校长,不管受到怎样的打击,她都要保住这座房子的威望。
为这个特别的场合她穿上了一件绿色巴里纱的衣服。但是她很瘦,脖子显得太长,看上去挺难受的样子。不过牧师却几乎充满了敬意地与她打着招呼,于是她便得以摆出尊贵的架势落了座。在桌子的另一端坐着精神崩溃的大块头父亲。父亲身边是小女儿,她在照料着不安分的婴儿。牧师坐在希尔达和伯莎之间,瘦骨嶙峋的躯体笨拙地动来动去如坐针毡。
桌子上摊了满满的吃食,有罐头水果、罐头马哈鱼、火腿和蛋糕。罗博特姆小姐 密切注视着这里的一切,她感到这个场合十分重要。那年轻的母亲,这严肃场面本是因她才有的,却阴郁难受地吃着,冲她的孩子挤出几分笑来,当她感到孩子的小胳膊小腿儿在她膝上有力地折腾,她就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伯莎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这时只关心这孩子。她就是看不起妹妹,压根儿不拿她当一回事儿,但那婴儿在她眼里可是一线光明。罗博特姆小姐现在关心的是社交和谈话。她的手轻微颤动着,嘴巴不停地说着话,特别紧张。快吃完饭时,桌上没声儿了。老头儿用他的红手帕擦擦嘴,随之他蓝色的眼睛瞪着,眼神儿变得奇怪,开始口齿不清地冲牧师说话了。
“好吧,牧师,我们请您来为这个孩子施洗,您来了,大伙儿肯定都挺感激的。我不能眼看着这可怜的孩子得不到施洗,她们是不想带他去教堂—”说到这儿他似乎陷入了沉思。“所以啊,”他又开始说,“我们请您来家里干这件事儿。我倒不是说我们不难为情,我们挺不好意思的。我不中用了,孩子妈也没了。我不想让我的女儿落到这步田地,可,她命该这样儿,说什么也没用了……有一样儿我们得感谢主:她们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饿肚子。”
罗博特姆小姐这个家里的贵妇人听这段话时一直挺直腰板痛苦地坐着。她对很多东西都特敏感,这番话听得她目瞪口呆。她能感到小妹妹的耻辱,然后心头又闪过一丝对孩子的疼爱,要保护那婴儿,包括其母。听着父亲那番宗教味儿很浓的话,她感到困惑;家里的这个污点让她反感透了,人们因此可以对这个家戳脊梁骨的。父亲的话吓坏了她,让她感到备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