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斯丘吉,我手边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做自己的事,而我所做的事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想家。我相信只有当兵的人才会真真正正地去想家。
我离开德禄以后,海伦就搬回娘家住,那么西格诊所顶楼那间小房间现在一定空荡荡而且布满灰尘了。可是屋里的一切东西始终清清楚楚地存在我脑海里。
我仿佛又看见象牙色的木窗外,就是翻腾的树冠和绿野。屋里仅有的家具就是一张床、一个床头柜、桌子、椅子,和一个必须塞着袜子才能使门关紧的衣柜——也就是那双吊着的袜子使我受到了重重的一击。
虽然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还依稀听到床头的收音机正在播着音乐。那是个冬天的夜晚,当我和海伦正打算入睡时,屈生的喊叫声从遥远的楼梯下传上来。
“吉米!吉米!”
我爬起来,把头伸出窗外:“什么事,屈生?”
“抱歉打扰你,吉米,你能不能下来一趟?”那张向上仰着的脸仿佛很急的样子。
我一步跨两阶地跑下去。上气不接下气地下到一楼时,屈生从屋后的诊疗室里伸出脑袋向我招招手。一位年轻女孩正站在手术桌旁边,她把手放在桌上一张微微鼓起的毯子上面。
“是一只猫。”屈生说着,把毯子掀起来一下。我看见下面是一只大型的花猫。我说它大,只是指假如它身上长了很多的肉的话,可是我看到的却是一根根明显的肋骨。我用手摸了摸那张一动也不动的皮毛。
屈生清清喉咙:“吉米,还不止这些!”
我好奇地看看他——这是他头一次这么正经。他轻轻地把猫翻过来,让它肚皮朝天。它的腹部裂了长长一道口,沾满泥巴的肠子吊在伤口外面。我吓得还没来得及问清原因时,那位女孩就先开口了。
“我看见这只猫坐在布朗先生院子附近。我发现它很瘦,而且有点过于安静,于是蹲下来拍拍它,然后我就发现它受了重伤。我立刻回家拿了张毛毯,把它包起来送到你们这儿。”
“你做得很对。”我说,“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猫?”
女孩摇摇头:“不知道。我觉得它像是走失了。”
“我也这么想。”我把视线移开那恐怖的景象,“你是马格丽,对不对?”
“嗯。”
“我跟你爸爸很熟,他是这里的邮差?”
“嗯。”她正要笑,嘴唇突然又合拢了。
“我想我该走了。你们会结束它的痛苦,对不对?我想……谁也救不了它了吧?”
我耸耸肩,又摇摇头。女孩的眼眶里滚着泪水。她伸出手摸摸猫,然后很快地转身走出去。
“谢谢你,马格丽,”我在逝退的身影后面追了两步,叫道,“不要担心——我们会做妥善处理的。”
尔后随着来的是几分钟的沉默。屈生低头看着破碎的猫体——在手术灯下,他能够看得非常清楚。
“你认为它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屈生过了好久才开口,“给车轧的?”
“也许,”我回答,“也可能是其他任何原因。给狗咬了,或给人踢了……”人类对猫可能做出各种暴行!因为很多人天生就痛恨它们,而以踢打它们为荣。
屈生点点头:“管它呢,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它一定饿了很久。它瘦得只剩骨架了,我打赌它一定迷失了好几里路。”
“屈生,”我说,“咱们只有一个法子——它的肠子都破了,可能已经没有希望了。”
屈生没有说什么,只是边吹气,边用食指尖在猫的脸颊上划。可是说也奇怪,猫儿凹陷的胸口里竟然发出了微微的咪咪声。
他看看我,眼睛圆圆的:“老天,你听到了吗?”
“是啊……简直不可思议。它的生命力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