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姆楚格的家族是孛儿只斤①氏,所以,被称作为金枝玉叶,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一代又一代。据说,在成吉思汗时期,他们的祖先有个叫额儿吉格泰②的大将军征战回回国,将其收于麾下,乘胜进兵,金戈铁马席卷亚美尼亚、沙俄荒原大漠,建立了丰功伟绩。海姆楚格将其引以为豪,并要求子嗣们也以此作为荣耀。为此,他时常魂牵梦绕于祖先浴血奋战的北方旷野,同时也为显示自己是大家门第,搬迁夏营地时总要占据水源地头。然而,这些已是过去的话题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过去的那份自豪和炫耀的成分越来越在减少,忧愁和痛楚的成分越来越在增多。海姆楚格已经没有了过去的那种魂牵梦绕的虚幻的自豪感了。他现在已经不得不承认冷酷无情的现实环境,但心中又有割舍不掉的东西。他醒悟到了这些后,生成了一种自欺欺人的暂时的解脱——逃避这冷酷无情的现实的想法,占据了他大片心理空间。
要说为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海姆楚格的冬营盘正好坐落在这片营地的南部边缘。近年来他受够了居住南部边缘的祸害。甭说络绎不绝的、来历不明的人们不分昼夜地纷至沓来,就连去年准备盖房子用的檩子在他们搬到夏营盘的空当都不知了去向。正在他打听消息的时候,窃贼又破窗而入,盗走了他打算卖给供销社的山羊绒,而且还像狗一样在炕上拉了一堆屎。这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丢了东西还不算,被糟蹋了家,玷污了名声,老汉一气之下告到了旗里。但是,谁也没管这事。就在这时候仿佛是贼在说“你再告一回”一样,在大热的秋天,在野外把他家的一头肥牛宰杀后带走了。海姆楚格愤懑至极,诅咒了一阵世态的荒乱,知道也不会管什么用,就开始神经质地疑神疑鬼了起来。
庆幸藏匿在柜子下面坑道里的那个小木匣子没有遭劫,他合掌诵念阿弥陀佛了。只要这个木匣子在手,丢失了什么东西他都不屑一顾了。其实,对一个已经黄土掩埋了半截的人来说,大可不必这样为生活愁苦烦恼了。就是一个人看管着冬营盘清闲地生活也没人说他不可。说来说去,还是这个小木匣子让他牵肠挂肚,让他不得安心地闭上眼睛而折磨他到现在。在这个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乱世,与其说怕独自一人留在冬营盘丢掉老命,还不如说担心丢失这个小木匣子更为贴切。所以,一方面给儿子和儿媳打个帮手,另一方面为了保护那个小木匣子,他来到了夏营盘。
在刚来夏营盘的前一些日子里,一切都像想象的那样平静安和。但不知道为什么,海姆楚格心中总有一种不祥预兆的恐惧感。山野显得寂寥空蒙,就连水流舒缓的姚乐图河的哗哗的流淌声,也似乎在乘着阵风倾诉着什么,仿佛预示着凶多吉少的事情到了时候就会降临,给人一种坐卧不安的危机感。的确,那件事来得比他潜意识中的预感还要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