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朋好友步入正殿就座。长长的红地毯,鲜花一泻千里,百合花羞羞答答,红玫瑰含情脉脉,蝴蝶兰扭动小蛮腰,勿忘我扬起小嫩脸——百花的热情,烘热了婚礼的温度。容容说今天光是鲜花,就花了新币一万二千元,整个婚礼包括吃饭、化妆、婚纱等等,一共是十二多万新币,相当于人民币六十万元,比起中国的一些巨无霸婚礼,还只能算小巫见大巫。
我坐在最中心的位子。左边的位子空着,是老林的。右边就是安娜,她一直拉着我的手,那双手并没有因为过度操劳而变硬,还如小姐一般的柔软,从娘胎里带出的优越是抹不去的。她又问了一次:“亲家怎么不好了?”我说:“头痛……对,是头痛。”
说完,我忧心忡忡地朝容容的方向一望,这一望,望得我来了个大喘气——
是林东方!仿佛从天上掉下了馅饼!白衬衣,蓝领带,黑裤子,皮鞋贼亮……这都是他从中国带来的行头,我头一次见他这么整洁。
这时,容容觉得有人在挽她的手,吓了一跳,可一回头,立即笑成了一朵牡丹花……
杰克的大弟弟霍德是主持人,他走到主席台,用英语讲了长长的一席话,引得阵阵笑声,我假装听懂了,跟着傻笑。
那位新加坡最有名的公证人走到婚礼台的中心,然后宣布:婚礼正式开始。
《结婚进行曲》响起,从红地毯的那一边,走来了新郎和新娘。八个伴娘挥舞着手中的鲜花;来宾和着节奏鼓掌;有人用花枪在发射闪闪发光的五彩纸屑,漫天飞满了颜色,像太阳碾碎了自己的光环,随手一撒,光斑落在新郎和新娘身上,音乐仿佛也随之流动。
老林挽着容容的手,和着音乐,优雅地走在红地毯上。容容长得非常像他,两人都很靓,一个是正版,一个是盗版,可盗版比正版更鲜艳。可惜老林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六九,容容穿了高跟鞋,显得比父亲还高一点。我看出老林在努力挺胸,这招还算管用。在这样的场合,容容有一对拿得出手的父母,也是很得意的。
没人能看出父女俩刚刚还在激战,硝烟还未散尽。有老林挽着容容的胳膊,容容当然一脸得意,连牙齿都闪着白光。
我想,老林一定是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哪会轻易屈服?文革时打“五?一六”,胳膊被扭断了,他也没认;只有他的女儿,才能化他老爸的腐朽为神奇。我眼睛发涩,心里酸得像浇了十瓶山西陈醋。
长长的红地毯走完了,老林回到了座位上,他悄悄对我说,没有劳驾“小劳”,我说,有骨气。他问我怎么样,我说容容太有魅力了。他说是问他怎么样?我说,你呀……幸亏你长了一张脸。他问什么脸?我说,像容容的脸,人家绝对相信你是容容的父亲。他琢磨了半天,品不出我是褒是贬。我从来不夸奖他,他也从来不夸奖我,一辈子就是这样过的。
那边,证婚人在问着各种问题,与在教堂结婚神父提出的一模一样的问题,新郎、新娘一一作答: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每对新人都会重复这句话,重复到海枯石烂,但,有几个真能熬到海枯石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