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她的父亲

这一生 心中无事是最要紧的事 作者:路佳瑄


他死了,把自由留给了我。幸运吧,他在还没把我打死之前,自己先死了。死在黎明里,身边没什么人陪着,顾北也不去看他。她说。如此脱口而出的时候,她清醒地意识到,是非窘困,遍体鳞伤,无处藏身,过去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世间的一场游历。而她却自始至终都如同局外人一般,独自躲藏在巨大的白色纱帐之后,冷静地注视着一切,神色木然。惨淡如人脸的月光在地上投射出一条单薄的影,她看见流着血的自己,蓬头垢面地趴在地板上,了无声息。

薛嘉庆。嘉庆,嘉庆!那个婊子,是你把她赶走的,是么?不然为什么我再也找不到她了?你说她逃跑了?自己跑了?拿着我的钱!!这不可能!她那个肮脏的阴道里还涌动着我的精液,还没干呢。你说她就跑了?!你以为赶走她,你就可以占有我了么?去你妈的!跟你那个死了的妈一样贱。他说。

母亲不贱,就是贱,也是你选来的。让她生下我的,也是你。更何况,你说“那个婊子”,既然是个婊子,你自己都说是个婊子,又何必让她睡在母亲的床上,还为了她的离去而歇斯底里。嘉庆的声音不大,但并没有选择沉默。

那个被她称作父亲的男人,向她扑过来,揪住她的头发,拖死狗一般往地上拖。她本能地用手死死抠住桌角,有尖锐的木刺扎进指甲。他用力拉扯着,连同桌子一起移动。碗碟跌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被他拖着,身体碾过那些玻璃、陶瓷碎片,并任由它们切割着惨白的肉身。那一刻她便觉得,这辈子,她与那些冰冷瓷器的关系一定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若不是,为何她日后都偏爱着那些带有浅淡纹理的瓷器?想来是她的肉骨早已将它们至深埋葬。

渐渐地,疼痛让她无法抵抗,她像一只人形刺猬,匍匐在地板上,慢慢蠕动、蜷缩。血,流得阔气,随着她身体的摆动而扩散,盛开成一朵巨大的、暗红色的花。他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棉绳,捆住她的手脚,重重地一脚踢开。她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她滚动的时候,那些碎片就插进皮肉更深的地方,它们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寄生在她的身体里的,好像诅咒。血汩汩溢出,洗涤皮肉和衣衫。后来,他用剪刀剪她的头发,有尖锐的、金属摩擦发出的声音。她开始歇斯底里地撕扯叫喊,没有人听得到,叫多大声都没用,那声音就像旋即便淹没在了坟里似的。她的喉咙也出血了,浓稠的血腥味自下而上涌出,直抵舌尖,和着唾液,呛得她剧烈地咳喷出血水来。血水四散开去,裂成血珠飞上空中,又落下来,点点似梅。但奇怪的是,那一瞬间,她并不觉得痛苦。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如梦境。

后来,他撕碎她的衣服。他会压在我身上,把他肮脏的生殖器送入我的身体吧。这种事情,他做得出。她想。她的意识慢慢清晰起来,不知道这个时候,顾北在哪里。他并没像她想象的那样,而是将她的双腿分开,露出大腿内侧与尚还稚嫩的、发育中的女子玲珑的阴户。然后用从裤子上抽出来的腰带,狠狠地鞭笞下去。狠狠地。脱掉衣服,便能打得更疼一些。她的两腿之间,逐渐辨识不清皮肉的颜色。血肉叠加,一行行滚烫粘稠的液体流下来。她勉强抬了一下眼皮,向外望去。窗外有蓝色的天,很美。夏了。

他停止殴打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伏在地上。缓慢挪动青肿的胳臂,看见腋下新长出来的细小柔软的,绒毛。她就痴痴地,又笑了。

她听见他打了一通电话,很得意地说,我把你妹妹打了一顿,她现在快死了。

顾北便赶来。到了只问,他有没有强奸你?她说,没有。顾北就很放心。摸摸她的额头,又轻轻地亲吻她。

她晕睡过去。在顾北怀里。她的智商跟她的胸部一样,发育不良。

那年她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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