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倒是毫发无损，看上去就跟刚到学校转了一圈回来似的。反正她原本也成天无精打采，换个不知情的人，还真看不出她刚有了一趟远途遨游。

问她：“是打算去哪儿啊？”

回答：“没打算。”

“那怎么会跑到福州去了呢？”

“到火车站随便买了张车票，哪趟车马上要开，就上哪趟车。”

“带了多少钱？”

“两百。”

“两百够干吗的？花完了怎么办？”

“没想。”

“为什么要走呢？”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干吗不在家好好上学呀？”

“不想上，没心情。”

孙健与李露相视无语。

据铁路上的人讲，他们的乘警在开车不久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孩，独身一人，不带任何行李，到饭点也不吃饭，脸色就更不用说了。就上前跟她搭话，很快弄清了她的全部状况。这种叛逆小孩别看在家横，到了外人面前老实着呢，既不会撒谎也不会无礼。这或许该算是他们对父母多年殷勤的一种讽刺性回报。剩下的事就简单了，车上给她送来吃喝，到站后立马又将她塞上另一趟返回的列车，顺便还让她在列车员休息的车厢里睡了一觉。

一曲和谐社会的文明赞歌，完全值得弄一面锦旗给人家送过去。

孙健对铁路上的人千恩万谢，要给人补上回程的票钱。人家却没要，说算了吧，就当是我们顺手做个好事了。往后你们两口子也别光顾忙工作，看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对孩子多关心一下不难吧？说罢呵呵地笑着离去。

这边的“两口子”再次无语。

到家后，小泳却依旧表示，不愿去上学了。没理由。

孙健没再费力气做她工作。他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至于这冰怎么冻上的，就没必要再去细究了。而这种时候若偏要逆着她的性子来，即便勉强让她回到原来的教室里，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效果，过几天还不知又闹出什么花样来呢。

想来想去，他决定给小泳换个学校。找了个私立住校的那种，据说服务条件完善，名师小班教学，或许能比现在强点。何况孙健现在经济上没什么大问题了，这步棋早就该走。

跟小泳一谈，她果然不太抵触。本来她不愿回原来的学校，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感到没面子，而并非自己就有什么明确打算。现在换个新地方，自然不妨前去瞧瞧。

能得到大小姐恩准，孙健松了口气。不过随即又觉得，怎么跟欠了这冤家多少债似的，好像再怎么做，都不能换回她的些许欣慰。

私立学校在西山脚下，离城有段距离，附近都是荒山，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学校的管理据说也很严格，轻易不会放孩子出去，否则男孩女孩随便跑出去钻树林，那可受不了。孙健看了一圈，比较满意。

回来跟李露打了个招呼，李露说也想去看一下。孙健便再次开车带她过去，将自己视察过的设施让她重看一遍。其实她又能提出什么？孙健想，只是体现一下她的关注罢了。

从学校出来，李露看着西山发了会儿愣。孙健催她说，走吧，有什么好看的？她说，真想到这山里找间小房子住下，每天什么都不想。孙健说，你这就够胡思乱想了。李露遂不再讲话，直到一路回来，到她的新住处附近下车。

孙健转天就把小泳送到了新校，学费当然都是他掏，李露连稍加分担的姿态都没做出一点。这似乎也该是明摆着的事，你孙健都开上车了，掏点学费又算得了什么。甚至孙健在她面前还要刻意做得低调些，以免让她产生不平衡。这事说来真是蹊跷，当初跟她过的时候，孙健成天的确就一副无所事事、仕途不顺、在外面也干啥啥不成的模样，如今一转眼，竟不知怎么就小发起来了，举手投足也似乎多了些沉稳大气的风度，再加上李露如今的日子又并非就多么梦幻般幸福，所以恐怕任谁都会觉得，她实在该背后有点悔不当初的想法。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两人少见面，别再拿彼此间的今天跟过去做什么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