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又接着跟我讲了一些传说故事：从前在涪陵的大东门过去，大桥与小桥的交叉路口旁边，原本应出一百个道士，可是有个名叫百道士的人从这里经过，住在小客栈里。百道士是个半仙，人睡在屋里，魂出去夜游，结果人们都以为他死了，就把他的尸体埋了。等到他的魂回来，再也找不到身体了。而此后，这里一个道士也没出，被百道士这个名字全占了。

在北拱附近的长江之中，有个鹤峰滩，滩上有口蛇井。传说在清王朝时，下面有一块阴地，那块地很好，谁埋在那里，后人将出五代达官贵人。当时有个员外，很想死后葬在那里，就派人去挖掘坟墓，那里的地母龙神问明情况，就说这个地方轮不到你们员外，是专为一个长奶夫人留着的。后来员外就到处寻找这位长奶夫人。有一天，有人看见一位妇女用背篼背着娃儿去井边打水，娃儿在身后哭，妇人就解开衣襟，将奶摔到身后喂娃儿，娃儿就不哭了。这位妇女是员外家的佃户。员外得知此事，就免了租税，将她娶回家里，生儿育女。天长日久，员外老了，长奶夫人也去世了，夫死后就葬在鹤峰滩的那块阴地，埋夫人的时候，挖出五只乌龟。阴阳先生说，要把这五只乌龟分五趟背到蛇井里去，可是背乌龟的人偷懒，就一次背了五只乌龟，一同扔进蛇井。结果员外与夫人的后代只出了一辈官人。清朝皇帝封为五部政。

中午请老陈夫妇吃饭，果然，老陈喝了半斤白酒之后面不改色，却有些感伤：“在涪陵我很孤独，我把你当作知己。”我知道酒会伤眼睛，可还是忍不住与老陈频频干杯，直到被老陈的妻子拦住。我怕这是最后一杯！酒后出门，老陈由妻子搀扶着，笑道：“如果眼睛好的话，我就反了。《孙子兵法》和《三国演义》我都仔细研究过。我们家四代书香门第，后来决定弃文习武。可现在我的眼睛看不见，手脚也迟钝了。”

就这样，我们走在涪陵大街上。江风迎面吹来，我感觉老陈曾经历的一切，我在风中都经历了。

到了家门口，陈夫人面有难色，说本来想请你上去坐坐的，可家里实在不像个样子。我说没关系的，就握了握老陈的手走了。下了许多石阶回头再看，老陈像一尊铜像，站在纷乱的人群中间。

涪陵让我流连忘返，我已经忘了自己是哪里人。离开老陈，我又来到江边拣石头，在泥泞的工地上，来来往往的大卡车和推土机之间，我拣到了一颗颗粘着红土的鹅卵石，把它们装满口袋，又藏进心里。

黄昏走在涪陵大街上，和民工们一起站在音像店门口看川剧小品《江中表妹》；去易家坝广场看看白鹤梁（复制品）周围的喷泉和人；再回老街，看看茶馆里渐渐散去的老人，街边卖菜的农民，还有发廊里打工的姐妹。

回到旅店如钻进山洞。独居多日，像老陈一样孤独。一想到这些日子听到的种种的传说，周身血液，如阳光照暖的溪流。而今晚，我骑着古牛在江中畅游……

是的，我宁愿睡在牛背上，也不愿躺在他们的荣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