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暑假一开始，二姐向盼盼就被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滚滚热浪席卷去了距成都300多里外的乐山乡下农村。二姐临走的头一天，母亲一狠心，把全家每人每月定量供应的猪肉全部买了回来，做了一桌丰盛的家宴为二姐饯行。当年大姐失踪的阴影又重新笼罩在了全家人上空。父亲默默地喝着酒，却不肯吃菜，他偶尔抬眼看看家人，眼里隐隐流露出少有的愧疚和无奈。前些日子，父亲为二姐能参军入伍，逃避上山下乡，找过几位过去的老战友和老领导，本来已经有了些眉目，但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二姐的美梦化成了泡影。平时一到饭桌上就叽叽喳喳的三个姐姐，今天出奇地乖巧和文静。二姐吃着吃着，就吧嗒吧嗒地掉下了眼泪。父亲深深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去。父亲走后，母亲责怪二姐不该当着父亲哭泣，“……你看你，你爸什么都没吃！”母亲话音刚落，二姐撂下饭碗，冲母亲哭喊着说，凭什么我就当不成兵？我爸那么多老战友、老领导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呀？……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还不都是因为他犯过错误！

在向大地的记忆里，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二姐在母亲面前如此胆大放肆。母亲一愣，半晌才严厉地呵斥说，死丫头，我看你是中邪了，以后不准你这么说你爸！

第二天，全家人去了火车站送二姐，三个姐姐哭成一团，弄得一旁的父亲十分尴尬和窘迫，没等火车开动，父亲便转身迈着军步而去。

火车缓缓开动了，向大地这才发现，一直没有落泪的母亲背过身去，轻轻地抽动起来。此时的向大地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