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叔死不瞑目,在黑暗中双目圆睁,我不敢与之对视,冲着陈宫大声叫道:“兄弟,杀人你不敢,牵马你总会吧?速去将马牵来,咱们赶快离开!”
陈宫这回总算听话,默默跑去将马牵来,我俩牵着各自的马,悄悄溜出院门,见四下并无动静,一片漆黑,便飞身上马朝着村口飞奔……
一口气骑到村外,我才勒住马头,回头张望了一下:黑透的天幕上,燃起了一场大火,火光冲天!那火分明起自吕家!我想:恐怕是院中满地的酒浆蔓延进了厨房,还在哔啵燃烧的灶火的火星将其点燃,酿成了这一场熊熊大火!唉!在以当时在场的陈宫为代表的世人眼中,我的罪孽愈加深重:不但杀人,而且放火!
纸已经包不住火!生怕后面有人追来,我们继续骑行,不敢停歇,摸黑前进了十里路,断定身后并无人追,才在一片茂密的小树林中停了下来,人困马乏,准备歇息。这十里路上陈宫一言不发,到现在还是如此,我心有愧疚,亦有沉重的负罪感,便对其解释道:“兄弟,我知你怪我!要怪就怪我贪图一时安乐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去吕家投宿!后来发生的事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我肯定不想杀他们,可我不杀他们的话,他们就要叫人来杀我!我不想被人杀只好先杀人!人皆自私,贪生怕死,当此生死关头必须作出取舍和抉择,难道说只是我负这家人,这家人就没有负我吗?对我来说只能如此!换作是你或者其他人,难道还有别的抉择吗?”—话说至此,见其还不开口,我便失去了耐心,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实在是太疲乏了,侧仰在地一头扎进黑暗的深渊……
一觉醒来,晨曦已经光临这片小树林,百鸟在树梢上啼叫,我起身一看:林间空地上只剩下我和我的宝马,陈宫及其坐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想:他一定是在夜里趁我熟睡之际,悄悄离开的。既然他不能理解并接受我为求生而杀人,自己也不敢杀人,那还是走了好吧,我今后所要做的事,不知道还要杀多少人,就是一场加一场活生生的杀人游戏!
我在小树林里对他说的话,除了两匹沉默的马儿,唯有他一人听见,我对他所道“难道说只是我负这家人,这家人就没有负我吗?”—怎么传出去就变成了“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千古名言了呢?个中实情唯有陈宫知道,如今,只有当他的亡灵像我一样开口说话,方才能够解释清楚!也许并非是其有意篡改,而是在口口相传中以讹传讹造成的。无论如何,反正我没有说过这句丧心病狂的千古名言—那不是我的人生观!
而在明朝—这个阴郁朝代的腐儒罗贯中所著之《三国演义》中,对我曹操极尽诬陷之能事。将上述吕氏三口之家夸大成九口之家,将那一对母子意欲加害于我写成并无此事,写成我将这家人准备杀猪招待我等误听成要杀我而将人家九口人全杀了—列位看官,我将主人杀猪听成要杀我的细节,尔等信吗?其他破绽比比皆是,不一而足。俗话说:无巧不成书。事实是:太巧必有诈!什么是演义?这即是演义!
演义不是历史。
甚至不是正经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