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学政治的我,毕业后进入某政治组织的全国委员会工作,旁人眼中顺风顺水的日子,自己的感觉却是“风刀霜剑严相逼”。几年后终于无可忍耐跳脱出去,奔向了自以为是的光明生活。却没料到才在咨询公司干了半年,就又觉得不过是攒英文报告的流水线工种,仍旧兴致缺缺……
于是,深冬的早晨,二十六七大龄女徘徊在上海滩的繁华地界,不明媚、很忧伤,扪心自问:
“青年一个狗的路在何方?”
但凡工作不如意,人生不太平,心底就总有一个声音浮现:“没关系,这些挫折苦恼可都是将来写作的素材啊。”过往的很多年,我好像就指着这个声音含混地活了下来,时常快乐如狗。然而年岁毕竟没活到狗肚子里去,确凿无疑地,值得庆幸地,我知道自己的心智在日趋明晰成熟。以前无一例外忽悠完我后就如夜鱼般溜脱的声音,这次被我牢牢抓住了——“将来写作的素材”——嗯哼,将到哪一天?
是的,将到哪一天?假如热爱写作,为什么不提笔就写?假如不热爱写作,为什么念念难忘?导致写作拖延的心理根源是什么?……追因本能强烈如我者,思索了整整一日也毫无成果。
幸而这两年积累了丰富的战拖经验,知道很多事情多想无益,行动才是黑马,它往往能出乎意料地昭示答案。既然已认识到外企的工作同样不适宜,况且半年多的高薪已使我攒了足够的一笔钱,再况且还有出版社塞来一本书让翻译,就索性辞了职,以积蓄和翻译来供养写作生涯吧。
就那么念头一转地“落了草”,自此成为野生写作者。一面勤勤恳恳如农夫翻地般翻书,一面写男女情爱小说投给杂志社。先是投给一家数年前曾发过我小说的省级文联刊物(所谓纯文学杂志),编辑很快回复:“风格偏流行,不适合我们刊物。”只好转投一家流行熟女杂志,编辑倒是相中了,毫不吝啬地褒扬了一番,让压缩篇幅以便发表。于是迅速斩去一些字句,回复了邮件,静候佳音。然而,对方莫名其妙就中断了联络,几次追问,再无一个字的消息。吭吭哧哧辛苦修改一场,全白费了。究竟怎么回事?还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好任性呢。
后来又给一个少年杂志写过几篇调查稿、人物稿,也是来回地修,或是稿子写完人家根本也不用。我由此认识到写作者和纸媒之间的尊卑等级。渠道的稀缺注定了把持关隘者的任性,他们往往将读者的偏好揣度为一只履,然后抱臂旁观,要求写作者削足适这只履。无数写作者前赴后继地削啊,场面血腥,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