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之后,好些日子玉翠再也没有在小巷口碰见过郑汝。起初,她还以为是郑汝带着戏班出外唱戏去了,当弄清戏班并未离去而正在城外排戏时她就纳闷起来。一天,她装出无意样问小墩子,这些日子怎么不见郑先生?小墩子告诉她说,郑先生早就搬到城外的戏班住去了。背过小墩子,玉翠怅然叹了口气……
“姐姐,明天晚上咱家的戏班要在财神庙唱戏啦!”就在玉翠正沉浸在往事中时,赵家的丫环枣花推门进来,向玉翠高兴说。
玉翠急忙问:“郑先生他们几时回来的?”“刚回来的,戏报都贴出来了。”
“真的?”枣花推了玉翠一把:“不信,你上街看去!”
第二天下午吃饭时,赵老板一眼看出玉翠那急不可待的看戏心情,放下筷子说:“小翠,听爹说今晚的戏,你就不要去看了。还是呆在家里为好。”
玉翠问:“为啥?”赵老板沉吟片刻说:“今晚的戏是给那些兵痞子演的,女子家还是不去为好。”“兵痞子咋啦?能把我吃了不成?我就要去!”玉翠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赵老板瞅了玉翠一眼,起身离去。赵刘氏见赵老板生气地走了,数落玉翠说:“你爹不让你去,自有不去的道理。眼下兵荒马乱的,女子家万莫在外走动。”玉翠一听,也撇下筷子,拧身回到自己的房里。
太阳刚落下,玉翠就催小墩子搬了一张方桌来到财神庙的戏台下。此时,焦三虎正领着一帮“黑狗子”摆弄场地。靠台前摆了几张八仙桌,八仙桌后面用木板搭起了数十行座位。玉翠与那些早早来到戏场的人们,知趣地将桌子放在木板后面。“黑狗子”们见玉翠进了戏场,有的挤眉弄眼,有的干脆说些放荡的话语,玉翠盘腿坐在桌子上全不理睬,只焦急地望着台上紧闭的大幕。自打郑汝这次出去唱戏后,玉翠有两个多月没有看见过郑汝的面了,那神采飞扬的眼睛、紧束着的腰身、被风鼓起的灯笼裤和那英英武武的精气神儿,不时在梦里出现!搬离中院,玉翠知道这是郑汝有意回避着她,是不愿给赵家惹出份外的麻烦,让世人见笑。这般洁身自好、这般中规中矩之人,我玉翠能割舍的下吗?
不觉间暮色渐稠了。戏台两侧的气灯被点亮了,看戏的人们纷纷涌进剧场。玉翠与枣花盘腿坐在桌子上嗑着瓜籽,小墩子则站在旁边守护着。不多时,只见王百川戴着礼帽、拄着文明棍陪着一个长着五短身材、挺着肥大肚子的军官进了戏场,在台前的八仙桌旁坐下。紧接着一队持枪的士兵鱼贯而入,让人看了大气儿也不敢出一下。末了,又是两声“梆、梆”脆声,吵台的锣鼓家伙响了起来,玉翠随着那吵台声,心也骤然跳动着。郑汝的《挂画》她不知已看多少遍了,但每看一次又生了浮想联翩的东西,尤其是当看到含嫣在房里,听那喜庆的乐声渐渐走近而激动得在那里欢欣雀跃时,她的心亦如戏中人样羞啊,激动啊!不由得暗想自己待阁出嫁时是何等模样、何等心情,想得她有时禁不住格格地笑了。那许是女子一生最美、最值得回忆的时刻,盖着大红的盖头,坐在颤颤悠悠的花轿上,伴着《百鸟朝凤》的喜乐,向幸福的彼岸渡去。而此时,玉翠在紧似一阵的吵台声里,又不得不生起一种怪怪的滋味。她不明白爹为什么今晚不让她看戏,难道真的知道了自己藏在心底的秘密?看来,往后不久赵家的戏就要开台了,她这十分任性、十分较真的角色必要与爹为了郑汝上演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