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左右,郑汝和齐德在东常村口下了马。这时村头已是人挨人了,齐德向一中年人报说是戏班的班主来了,那人就热情地把他们引进村见了庙会的“神头”。这“神头”看去五十多岁,自报家门说姓乔名福盛。齐德说了来意后,乔神头便命人快快备饭,安顿歇息。后乔神头哈哈大笑说:“骂社火全是两村粗俗之闹,不过古来就有,沿传不断,倒也有极讲究的礼数。容我向两位先生略说一二。”郑汝欠身谢道:“敬请老兄讲来。”
乔神头说:“这骂社火有三讲,一讲斗富、二讲斗文、三讲斗丑。照传下来的规矩,到了正月初六的晚上,哪个村想耍社火就派来一群好闹的年轻人,打着灯笼、骑着竹马,敲锣打鼓到对方的村里喊骂。但这骂,一不骂老实疙瘩,二不骂外来人家,三不骂出嫁的大闺女,专挑人物头、村盖子、人尖子骂,激你出头张罗村人耍社火哩。那‘骂家’要翻穿皮袄,表示此时他已成了长毛的畜生,骂得再难听你不得与他计较。到了正月初十的晚上,以东常村关帝庙上的钟声为令。钟被敲响了,就知今年的社火要耍哩;子时一过钟声不响,今年的社火也就黄了。有一年,我东常村想耍社火,过了初五,夜夜敲锣打鼓跑到西常村叫骂,西常村就是不动弹。正月初十那晚,眼见快到子时了,还没把西常村的火气激起来,就在这时我村的一个小伙子忽然跳出来,从‘骂家’身上剥了皮袄翻穿在自己身上,高声叫道,‘今晚,我们是来给西常村发推刨的。发了推刨,把你们家的祖宗牌位刨光算毬!西常村没人了,还要那牌位做毯哩!’他又指着西常村的社火头胜子喊道:‘胜子,我给你发个头号推刨,来时我又把推刨刃子磨了又磨,就怕你这个软蛋推不动那家伙哩!’这一招狠,激的那胜子大手一挥,高声叫道:‘抬家伙来……’西常村一杆人就从祠堂抬出锣鼓家伙,一路敲打着向关帝庙涌来。不一会儿,铜钟嗡嗡地被敲响了……”
“这骂的太出格了,咋能把祖宗牌位当儿戏?不该,不该。”郑汝摇头叹道。
乔神头又向下说:“不过,这骂一般是骂虚不骂实,做事过余硌色的就指名道姓的骂。骂得你祖宗老子躺在棺材里也不得安宁。多数是以骂为敬,讨天喜欢哩。按规矩两村的社火从正月十一起到正月十六止,各耍三天。出动的顺序是东起西落。今日这最后一场社火就看西常村了。第一场社火是斗富,第二场社火是斗文,第三场社火是斗丑。说起斗文倒有个小故事,有一年我村的社火牌出了差错,被西常村抓住了把柄,‘坠子们’就满村讽刺道:‘东常村的笔杆子,不如西常村好旺媳妇的脚片子。’好旺媳妇自小残了双手,那脚片子练得无比灵巧,纺线、织布、缝纫、做饭样样都会,羞得那笔杆子好几天不敢出门。”
“这倒有趣儿。”郑汝赞道。说话间,猛听得三眼铳连声炸来,乔神头起身说:“是西常村的‘拜请’来了,我们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