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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走在玻璃尖端(3)

玻璃囚室 作者:纯懿


“你怎么这么自以为是?”

我听他这口气,有点不舒服,和他还没怎么着,他就这般说话。不过,他的这句话倒是令我越发好奇了,我突然想见见这家伙。

“我没自以为是,我只是希望这样。你好敏感。你在抽烟?”

我下意识地看看指缝间的烟,环顾四周,没眼睛盯我,我颤了一下,他在哪?他无处不在?

“我在玩烟。不算抽。”

“怎么了?不高兴?遇到事了?”

“是遇到了。正想法解决。”我望着桌上那撂厚厚的盲女日记说。

“我能帮你吗?”

“当然,如果你懂盲文。”

“你?……”

“好了,我要工作了。拜拜。”

“还能给你打电话吗?”

“当然。”

挂了电话,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空洞袭击了我。我望了一眼被弹到地上的烟灰,弯下腰,试图拭去。一蒂烟灰落到地上显得何其孤独。落到地上的烟灰可以拭去,落到心里的烟灰却无以拭净……

这个出现在我生命里显得有些奇妙的电话和电话那头的人,让我不得不想起了杜拉斯老太太的那本叫《黑夜号轮船》的小说。那是两个人的电话爱情故事。我和振一之间是被什么东西牵系着,难道仅仅是靠声音的传递?

米诺已经在心里承认了这份妙不可言的吸引,她承认了自己的期盼,而这期盼却无以展示。当一个人心里有一种值得炫耀或者说是自视珍稀的感觉时,总渴望能与他人共享,她现在就是这种心理。她忽然想到了巴特,像小时候那样一有什么惊喜或难受的事情,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巴特,她可以对他倾诉,他愿意倾听。巴特的再度出现,不经意地又让她恢复了一个遥远的甚至已经是消失殆尽的习惯。

十六岁那年,她就把心悄悄关闭起来,她不再和任何人说什么内心真正的东西。她开始在想怎么样掩藏自己的缺陷,怎么样让自己美丽和体面起来。“女孩子必须高贵。”这是母亲经常给她传递的一个信息。

那是个花季的年龄,而她从不认为那是她的花季,她的花还没来得及开放,就包裹着枯萎了。如果说这世上真有一种誓言树,那么,她就是那被人砍落的誓言枝。她早已把誓言这东西埋进了深土,填平了。她想,如果那誓言枝会生出芽,将是绝世奇迹。

那个下午对她来讲实在是有些辉煌,太阳显得有些霸道,迟迟不愿落下。她背着书包,脑海里一遍一遍重现刚才的镜头,她感觉自己做了一回明星,所有的灯光都对准她,所有的眼睛都射向她,她成了焦点。那时还没有《焦点访谈》这个电视节目,而她就是“焦点”的前身,她时常这样暗想、窃笑……其实,讲来都是些孩子的奖项:州级作文竞赛第一名,市级作文竞赛第一名,全校数学竞赛第一名。

三项奖状几乎是同时落到她的手上,她立刻光芒万丈。她的那个年龄还没让她懂得被荣誉冲昏头脑,而她的眼睛透明得无以阻挡因骄傲而折射出的光亮。她的脑海里闪现出童话里尊贵而美丽的公主。一个人造的现代公主。她暗笑了一下。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在众多人中有一双眼睛在专注地盯着她,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羡慕,同时也溢满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欲望。悲哀往往是尾随高傲而来的。

她第一个想要见的人是她的老师,她所认为那是她生命中唯一能让她称之老师的人。那老师曾送给她各种参考书和一些世界名著,告诉她一个人最大的幸福莫过于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因为那个老师的出现,她较其他同龄人更早地接触到了一些称之为世界级大师的人物。她有那么一阵几乎想要放弃学业,只想看书和写作,她渴望像那个叫三毛的女作家那样游历,游历全国游历世界游历爱情,她幻想中自己的爱情不会比三毛的爱情逊色,她竟然天真地对比爱情。其实,她那时还不知道,世间的爱情根本不存在可比性,爱情中人,幸不幸福只有自己知道,浪漫的爱情很美丽可不一定稳妥,现实的爱情很琐碎,可不一定会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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