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撩开她敷面的白纱,却不想那藏在面纱后的凝脂容颜,玉梁笔挺,朱唇微勾,每一寸肌理都泛着清透迷离的微光,竟如姣花拂水那般倾国倾城。她眼神冰冷悲戚,却依然带着重伤支撑着,然而细细端详,那出落漂亮的容貌竟有着宫氏家族的血统特征。
距她三丈之外,伫立着一个年轻的黑衣男子,他冰冷孤傲的暗蓝色眼眸带着淡淡的邪恶与放荡不羁,幽深得仿佛没有焦点,绝美的五官与苍白的容颜宛若冷酷挺拔的雪山,渗透着触目惊心的魅惑。他身畔一片清黑,唯有前额用金粉勾画的蟠龙在黑暗中晕开淡淡的光华。
两人相视相峙,纹丝不动,只是任凭透人心髓的灵气在身边游移。月影寡淡如青霜,碎风崖仿佛被凄迷的浓雾笼罩,涣散开一片。风,卷起两人的层层衣衫无声飘拂,残血,凋零而萎败,仿佛研磨细碎的桃花瓣滴滴坠落,少女暗自咬牙,端庄的眼睛里蓦然有狠绝的寒光滑过,似是一只年轻受伤母狼。
绸缎般细柔的黑发散落于肩头,黑衣男子狭长的眼睛微眯,精湛锋冷的光流转出瞳孔,他注视着她那条暗血横流的手臂,唇畔蓦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那抹笑容如鬼魅般阴郁妖异,带着令人深陷的魔力,他竟有些不像凡尘间的人了。
他轻轻转动钢剑,黑色披风霍然散开,一股暗蓝色粉末从他的左掌心散漫开来,如沙暴一般袭向少女。原本就有重伤在身,此刻白衣少女再也无法抵挡这股猛烈的毒沙,宛若被风吹落的花瓣,轻轻倒在山坡上。
……
“不要……不要!玥儿——”宫楚涵在梦魇里猛地惊醒,霍然从竹床上坐起,他漆黑温软的长发披了半边白枕,心脏还在砰然悸动……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他清丽独绝的容颜苍白如雾,根根修长的手指紧紧攥住被角,那深入的力量竟将柔软的绸缎撕破。他喘息着,额角的汗水涔涔而落。
“楚涵?!”秦映刚踏入侧厢房,便看到这一幕情景,他顿然大惊,连忙扶稳挚友的肩,焦虑道:“你怎么了?”
他捂住胸口,汗珠顺着头发和苍白英俊的脸颊流下来,沾湿雪白的衣领,冰冷地渗入颈下。他只觉得一阵疼痛直刺心脏,刀尖般搅动着胸腔里的血肉,他慢慢回想着刚才那个梦……一种不祥的预感在缓缓蔓延,“什么时辰了?玥儿是不是出事了?!”宫楚涵语声低沉,蓦然变得清醒。
青衣剑客身边的女医者微微侧过头去,睫毛下的明眸却轻轻看向他——那样英朗的容颜除了纵横着倾绝天下的风度,还带着一种清悯和忧郁,仿佛被流水般的笔墨勾勒过,然而无论是怎样的表情,都无法掩盖他高贵无尘的气质。
——她从未这样近距离地看清他,即便曾经他们出现在相同的场合,那也只是隔着茫茫人海遥远的一瞥。巫马寨的族规甚是传统严苛,不似西林山庄那般通明,江湖各种繁盛的典礼都不允许女眷抛头露面,而她性格冷寂孤僻,习惯独居闺阁,他自然也没有听说过自己……倒是湛泸表兄,在两个家族决裂前和宫氏兄妹关系甚好。
只是……如此沉稳的他,能情不自禁地暴露出儿女情长,显然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切莫着急,我们马上就赶回去!这还要感谢小湘儿的碧灵丹呢,”秦映安慰着他,随后与身侧的魔教女医对视了一眼,“你看——”青衣剑客掏出衣襟里翠碧的丹珠,里面蕴藏的靛青色光泽一如秋雨淤积。
“这是——碧灵丹?!”宫楚涵沉静的眸子蓦然划过一道冷清,端严的眉眼间难掩惊喜之色,他轻轻侧眸,视线触碰到粉衣女子凝若寒江的眼光,顿时感到方才的失态。
他报以清淡的微笑,颔首沉吟道:“楚涵多谢湘姑娘,今日恩德,至死难忘!”
那抹明净的笑容宛若阳光般流转,刹那间就令人忘了天地的颜色,潇湘眼眸里的神情凝顿生涩,脸颊掠过一丝绯红,她轻敛了一下华贵艳丽的裙裾,“少公子客气了……只是莫再耽搁,令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今晚你们务必赶回去。”
说完她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掏出那块遗落在炼尘关口的寒玉完璧归赵,声音温软而轻和,“这是公子的辟火寒玉,想必是闯炼尘关的时候,不小心从衣襟里滑落出来的吧?”如此重要的东西若非她悉心收好,必然落为魔族掌握的把柄。
白衣公子微微动容,神色复杂地接过寒玉,流畅的寒意瞬间袭遍全身。他薄唇长抿一线,将羊脂寒玉紧紧贴在胸前,怜惜地摩挲着它光滑如缎的表面,只觉得血液都要凝固……如此稳妥的关照,怎是一个苍白无力的“谢”字所能说尽?
“小湘儿,我们走后你怎么办呢?”青衣剑客微微蹙着眉,接过了话。
魔教女医缓缓摇头,她沉默着,绯色的朱唇泛起微苦的笑意,“不必管我,我自会处理好这件事。”她犹然轻声说着,心里却如雨势蔓延一般感到惆怅凄婉——她还不曾想过自己。
其实,有太多事她未曾想过……这个变化无常的世道怎能靠常理来推量?就如此刻与他的重遇,那晚的相识徘徊在红尘里,仿佛一抹意外而早有预谋的挑弦,虽然在过往的风露中浅淡得难以寻觅到痕迹,却是一曲倾绝的琴调,令人终生难忘。
最美丽的东西往往是藏匿着哀怨并且不可多得的,只有这样淡漠如水的感觉才能显得弥足珍贵,并将它烫烙进心间,付之一个时间长得足以忽略终点的念想——也许正因这世间的情债注定要有所偿还,才致使这一切都变得那样顺理成章吧?
宿命皆是栽种怎样的因果,绽放怎样的繁花。
宫楚涵……而你何曾悉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