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中断十年,如坝上蓄水,一旦开闸,能量惊人。这一年四川美术学院招生,云、贵、川三省共有将近3万人报名,6千人获准参加高考,最后绘画系油画班录取了20人,其中16男、4女,年龄从16岁到30岁都有。上面提到的这些人,成为同班同学。
雷虹说,进校之前他已认识何多苓。“我爸带我去展览馆看他改画,我叫他何叔叔,没过两个月我们就在一个班了。真有意思。”
杨千和秦明小时候都买过一个叫罗中立的人画的连环画,现在,他们成了同窗。
专业考试分素描和创作两部分。素描画的是大型雕塑《收租院》里一个男孩的石膏像;创作命题有两个,一是“为革命学习”,二是“热烈庆祝十一大胜利召开”。每位受访者都记得他们当年是如何用画面来表达这样的命题的,那是一种陈词滥调和鲜活日常的共生体,既压抑,又自由,耐人寻味。
杨千以2个甲等的最好成绩被录取。许多同学对他那张素描印象深刻。
“在成都我看过很多人画的石膏像,要么太学院风,要么太虚,没有硬度。我那时候跟院子里一个叫李本立的常在一起讨论石膏像的画法,他1978年也考取了四川美术学院。我们发明了一种又快又有质感的画法,既硬朗又有细节虚实,就是从眼睛的瞳孔开始画,可以在较短的时间里把一个东西画得准,而且充分。不像一般画法那样先打轮廓,注意大型,然后去构思光线什么的。素描考试只有3个小时,因为之前画得多,一笔下去就知道眼睛该画多大,我一边画一边就觉得自己挺有把握的。”杨千在工作室里回忆着。
周鸣祥说,刚进校一个星期左右,有一天,通常雾蒙蒙的重庆出太阳了,他坐在教学大楼前的花坛边,坐在阳光里,心想:“从今以后我就可以天天画画了,我是不是太幸福了?”这个印象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在十多年承担重体力劳动的工人生涯里,为了能画几张画,他吃了不少苦头。他身边也有痴迷于画画的工人为了请上十天半个月的假,故意将手弄伤。
罗小航告诉我,那年月想读点书、上个学不容易。刚进校没多久,有一天系办秘书悄悄对他说,系里收到矿山群众来信,责问学校怎么可以录取一个“右派”(罗小航的父亲1957年被划为“右派”)的子女。秘书关照罗小航“表现好一点,不要出岔子”。
张晓刚说,当年四川美术学院计划在云南省只招收一名学生,他觉得自己肯定不行,只是试一试,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还挺好。
周春芽因为创作没考好,进了版画班。叶永青因为体检不合格,王亥因为文化课成绩稍逊,来年再考,双双入了78级。
77级在1978年3月入学,半年后,78级进校。在四川美术学院师生的概念里,77级、78级两届紧密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