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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群和李珊坐公交车到了崇德里,我们约在巷子里的茶馆见面。
茶馆的主人是王亥,十几岁就画得一手精彩的毛主席像(跨越三城的采访中,当事人的回忆不断提示,能否画好毛主席像是那个年代衡量一个人会不会画画的基本条件),1979年拿过全国美术作品展览二等奖,20世纪80年代末闯荡香港,活跃于文化界。他还在香港开创了川味私房菜,如今,他把港式私房菜引进了成都。他戴着一副有绿色内框的小圆眼镜,设计感很强,强到令人忽视了他身上的其他名牌。待开了口,话密且“海”(成都方言,指放得开),一种融合了艺术家、哲人、商人、公关的跨界气质散发出来。
王亥见到老同学,亲切地招呼,亦止于招呼。都是过了花甲的年纪,他看起来要年轻时尚得多。
满头银发的罗群退休前是四川大学美术学院的老师,李珊退休前在一份党刊杂志当美术编辑。进校前,他们经历相似:从小爱画,身边有各种领路人,然后因“文革”停课,下乡插队,在插队的地方继续画……直到1977年参加高考。
此前,在形成于20世纪70年代初的成都绘画小圈子里,他们已经互相认识并且认识一些青年才俊,像卢万景、何多苓、朱成,像五七艺校的黄振国、周春芽和程丛林,还有体育用品商店的刘旭海……
“何多苓画速写、画人物很厉害。他从身边的东西画起,没事就画,笔都不停。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在家里随手画起了支着蚊帐的床角,我很惊讶,没想到这也可以画。”李珊告诉我,“他们有时聚在店里,有时在宽巷子附近找个模特,一群人围着画。当时已经有人开始画油画,颜料很便宜,一个是上海产的马利牌,一个是天津产的飞鹏牌。”
成都建城两千多年,偏居西南,不是兵家必争之地,渐渐形成一种安逸、自在、崇尚文艺的气质。俗话说“少不入川”,大约指它的不争于少年斗志无益。一个多月后,我在重庆听罗中立院长学说成都方言:“我是个男娃娃,虽然我只有一米八。”“娘”得活灵活现,他说,这是豪气的、出袍哥的重庆与温柔、市井的成都的不同。
“这种市井气反而好。南京也不错,但我觉得要稍微压抑一点,可能是千年古都形成的‘重’。成都没有那种压迫感,文人是比较自在的。我看那些在北京待着的人,好像每天都在与人斗一样,那种感觉让你没法安定下来。上海太商业化。广州我喜欢,只是太热。”何多苓告诉我,这是他多年来守着成都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