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下落不明

一队人马去旅游，出发前所要达成的最大共识，或者说前提是什么？没错——“要一起回来”。

鱼夏所在的电视台，每年夏末和冬初都会旅游。那种由客户公司赞助的腐败跟团游，处处充斥纸醉金迷的恶俗无趣，让你想吐。她记得那是七年前，某间名牌内衣公司出钱。因为钱太多了，就连还是实习生的她也跟着去了。那年是去青海。

他们在青海吃了很多很多的牛羊肉，肉食者鄙，她知道有两个前辈就在那次行程中发生奸情，并成为人尽皆知的秘密。但那两人当作没事一样，在青海湖蓝色的水边摸鸟蛋。女的身材很棒，一头长卷发；男人高大英俊，是个低调的主持人。假如，没人知道他们回到城市时各自的身份，单看着蓝色水边那一对璧人，也许真的会感叹上帝如此仁爱，指点出这样的神仙眷侣。

现世里，神仙眷侣往往是狗男女。

回来的路上，众人在车里昏昏欲睡，路过千篇一律的草原。无际的黄草，疏朗的天，即使在白昼也挂着一片小月亮。羊，牛，马……导游说，王洛宾就是在这里写下了《在那遥远的地方》。这一说大家都醒了，嚷着下车拍照。

鱼夏记得那天，风很淡，像一种带着小冰渣的水，冷冷的刺人。修整一会，众人都归队，车要再次出发了。但她的同事，一个叫孙小克的男人却不见了。

众人在山坡上一直等到黄昏，孙小克也没有回来。然后就报警了。然后，他们回到了城市，再然后，一年过去，孙小克依旧下落不明。

在那遥远的地方

那次青海游归来后，鱼夏很快从实习生进入试用期，又很快转正。不知是不是因为台里少了个员工的原因，反正，她的转正异常顺利。她交了一组照片给办公室的阿姨，一套四张，分别要贴在签到卡、饭卡、员工档案以及劳动合同上。标准照片临时没找到，鱼夏就从旅游的照片里找了一张，背景一片碧绿的草地，她举着相机自拍，脸色衬得很白晰。

此后每当鱼夏用到各种台里的证件时，总有人探过头来说：“哇，这张照片拍得真好呢！”其中包括台长。台长有一辆宝马，在新年酒会结束时载鱼夏回家。那年的新年酒会，鱼夏唱了一首歌。她唱得太好听了，把台长都听哭了。

车快到鱼夏的往所时，台长忽然说：“你还记得孙小克吗？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如果他活着，听你唱的这首歌，他一定会给你伴舞。”

鱼夏唱的是《在那遥远的地方》。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了她的帐篷，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

社长说：“孙小克学过民歌，他最喜欢这首歌，以往每年此时他都要表演这歌，有时候是独唱，有时候是让女同事唱，他给伴舞。”

鱼夏对于那个叫孙小克的男同事早已没什么印象了。记忆中，那是个穿一件鳄鱼T恤的男人。鱼夏记得有一次他跟人争论美国鳄鱼恤和香港鳄鱼恤上商标的位置，争得面红耳赤，看上去像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鱼夏还记得一个关于鳄鱼的笑话。说有一个男人很穷，有一天他见到了上帝，上帝怜惜他，愿意满足他一个愿望，男人想，直接要金银财宝可能有些过份，要美元股票没准又会贬值，所以他一直在思索。上帝以为这男人很谦逊，于是就主动说：既然你想不出要什么，就让我在你的衣服上绣一只鳄鱼吧。这个笑话就是恶谑鳄鱼恤的，“于是，这个男人成为鳄鱼恤的创始人。”

如果此时孙小克见到上帝，不知道他会问上帝要什么。也许他会流下他的鳄鱼眼泪，问上帝要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