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上了颜色,就更漂亮了。我那儿有些彩色水笔,明天给你带来怎么样?”
“不不……”她急忙摇头,好像生怕因为这个就和我密切起来似的。
但我第二天还是把我的十二色彩色水笔带来了——我怕她是因为拘谨,不好意思开口,然而她说什么也不要。我只好把水笔放进郑大夫办公室的抽屉里。可是,当天晚上,我为了看郑大夫给一位病人做暗示和催眠疗法,又来到医院,无意间却发现那水笔不翼而飞了。
我不动声色。第二天,那些水笔又都原封不动地飞回郑大夫的抽屉里。又过了两天,值夜班的护士把一包东西交到办公室,向郑大夫汇报说,十七床景焕的病情又加重了。
“这两天晚上,她半夜里起来打着手电,给一堆小纸房子上色儿,嘴里还自言自语的不知说什么……”
她打开那包东西,我不禁吃了一惊。原来正是那些纸房子,涂满了红红绿绿的颜色,煞是好看。
我百思不解,为什么我真心实意让她用,她不用,却偏偏要大半夜地偷着用呢?
景焕的病确实加重了。——自从她的小纸房子被没收以后,她的脸色更加苍白,温顺的眼神里也常常闪过凄惨的神色。对于我,她恭顺之余又有些畏惧的样子。说真的,她这副样子使我更不敢接近她,和她讲句话也提心吊胆的,生怕说错了一个字,又触到她什么痛处。
“你这个人真不懂女人心理,”谢霓一边往嘴里扔着怪味豆,一边摆出一副先哲的样子教训我,“这还不好解释吗?折纸房子,是因为她向往着房子,也就是说,向往一个自由生活的空间。她不接受你的水笔吗……这更显而易见了——像她这样敏感、自尊的女孩子,对外界的恩赐、馈赠等等有一种绝对的排斥力,但同时,美对于她,又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听说她过去手可巧了,什么画画,编织,刺绣……无所不精,这样看来,这排斥力和吸引力的力量是同等的,所以她就干出了这种自相矛盾,令凡夫俗子们百思不解的事来——”
“既然您这么懂得她的心理,又不是凡夫俗子,那么还是请您和她直接打交道吧,我,交差了。”
我说完就走,谢霓追上来,一把抓住我的书包带。
“哎——回来!”她竟一点不软,“这么大男子汉,还想让我哄你?!——你已经有了个挺好的开端,干下去,我们是在干一件极有意义的事!移情,移情,让她移情!要是你连这么点男人的吸引力都没有,就不配当我的朋友!”
“莫名其妙!”我是真的动怒了,“你一时心血来潮,考虑到后果了吗?假如她真的动了感情,后果将不堪设想!何况,这样做也会亵渎我的感情……你……你懂吗?!”
没想到她倒笑了。调皮地眯着眼睛,从兜里掏出把折扇给我扇:“息怒,老兄息怒!……你可冤枉我了,我这可不是心血来潮,我这是……深思熟虑之后才想出的一条妙策!”
还“妙策”呢!我简直哭笑不得。
“你知道,景焕的心是一团包着厚厚冰层的火,我们的任务,是想办法去融化那冰层。这办法就是爱,首先是异性的爱,据我所知,景焕没尝受过被爱的滋味儿。她很爱那个夏宗华,可夏却没给予她同样的爱。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完全是靠某种想象出来的精神恋爱支撑着的。后来,她心里那个形象垮了,她也就跟着垮了。我希望你做的,就是让她把感情转移过来,转移到你身上去,至于其他,我自有办法,用不着你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