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大家才从惊异状态中复苏过来。
“没想到,这孩子倒有这方面的才能……”文波轻轻说了一句。
“我早就说过,景焕是个聪明姑娘。”谢霓的语调里颇带几分骄傲,似乎景焕的成绩里也包含着她的许多功劳。
“有的精神病就这样,总有一两方面特殊的才能。”谢虹最早恢复了平静,她摘下两朵雪白的晚香玉,别在自己的衣襟上。
“这倒也是。”文波表示赞同,她又仔细看看周围的花朵,“这样倒也好,她每天帮着看看园子,也不至于有什么是非。一来可以替替老头儿,二来她心里也高兴。”
都没有提出什么异议。于是大家沿着甬道慢慢地在花园里踱步,当走到一丛芭蕉旁边的时候,我猛一抬头,发现景焕正在对面墙边站着,掩蔽在那茂盛的常春藤里。我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大家刚才的那番议论,只是感到,她的嘴角上似乎含着笑——那种令我害怕的娇娆中带点阴险的笑。
繁忙的工作不但没有把景焕累垮,相反,她的身体倒是渐渐结实起来了,人也越来越漂亮了:苍白的两颊微微泛起淡红,秀长的眼睛里水波粼粼,嘴唇也有了一层光润的红颜色,从外表看,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人相信,她不是个正常人。
她仍是很少讲话,也尽力避开和大家的接触,但是,她内在的情绪仿佛稳定了,充实了,再不是那种恍然若梦的神情,而是那种总有事情干,总在忙碌的人的那种专注而愉快的神色了。
她最近一直热衷于搞花卉的无土栽培。小花园的角落里摆满了她用来配制营养液的玻璃罐子,谢伯伯也在帮她。几个月来,老头儿似乎是越来越喜欢这个“疯姑娘”了。他为她的试验提供一切便利条件,关心她的饮食起居。过去老头儿高兴时,常常从“特艺”给两个女儿买些小玩艺儿,小首饰,或者用园子里的花编个小花篮儿什么的,逗逗她们笑;现在呢,这小礼物每次也少不了景焕一份儿。一开始,景焕还推辞,不肯要,可后来,还是要了。因为她非常喜欢这些精巧的小玩艺儿,这从她的眼睛里便一览无余了。每逢得到这些小玩艺儿,她便像小姑娘过节一样高兴。她自己钉了个小箱子,还上了漆,安了锁,把这些宝贝看够了,摸够了,然后用干净手帕一件件地擦净,再一件件地放进去,一边还低声哼着歌。
“瞧,弗洛伊德定律起作用了吧?”每逢看到谢伯伯和景焕一起在花园里摆弄那些坛坛罐罐的时候,谢霓就朝我调皮地一笑。
然而我却至今没体验到什么弗洛伊德定律的作用。景焕对我的态度一如既往,仍然是敬而远之,不越雷池一步。岂止如此,我甚至觉得她对我还有一种潜在的敌意。比方说吧,那次谢霓心血来潮,非鼓动着景焕为我画一幅肖像,像画好了,把我吓了一跳。说实话,我虽算不上美男子,但总还是端正的。可这幅画却把我画成了一个五官背离的瘦“钟馗”,更可恶的是,连我也不得不承认,有那么点像。说不出哪儿像,但熟悉我的人却能一眼认出是我。谢霓哈哈地笑弯了腰。
“绝了!绝了!没想到景焕还是个天才的漫画家!”她举着这幅画到处给人看。
那天,我说什么也不愿在谢家吃晚饭。推门出来,没想到在花园里遇见了景焕。
“你生气了?柳大夫?”她怯生生地踱过来,脸上是真心的歉疚。这是她头一次主动跟我讲话。她仍像在医院时那样,称我为柳大夫,这让我感到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