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他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人?”
“大概是吧。但这并不等于说他没有那种情欲。他实际上是个情欲极旺的男人。我能感觉到这一点。他的情欲表现在对于女性的追求和仇视,以及对生活的玩世不恭等方面。他很怪。讲话很随便,有时甚至很粗俗,但行为上却极其克制。仿佛他的欲望只是通过语言来发泄似的。”
“他打过的最大一次‘胜仗’,是他和两位伊朗公主的一段罗曼史。”
“伊朗公主?”
“是的。那是一九七○年,他从插队的地方回京探亲,在中山公园偶然遇见了两位外国姑娘,刚才我已经讲过了,他长得挺帅,人也很聪明。那两个姑娘主动搭讪。交谈中,他才知道她们原是伊朗王国的两位公主。大的叫吉耶美,小的叫埃耶梅。长得虽不甚美,但挺活泼。又都正当豆蔻年华,所以也挺讨人喜欢。特别是吉耶美,据他描述:芳龄十六,长了一头齐腰长的美发,淡褐色的皮肤也柔细光润,服饰优雅美丽,还会讲一口带着特殊韵味的中国话。两位公主是来中国学习刺绣的。但刚来不久便赶上文化大革命,学业荒废了,又赶上国内政变,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于是两人便乐得轻松自在,天天游山玩水。见到他,便认为他是最理想的伴侣,欣然邀他为她们拍照。而他正当烦闷无聊之时,毫不犹豫便答应了。就这样,他们在一起玩了两三个月。当时,我以为这又是他编造的故事,没想到这件事倒是真的,因为它给他带来过不少麻烦。后来,伊朗的一位王储来接她们回国了。离京的那天,他到机场送行,两位公主都动了感情,特别是吉耶美,哭得泪人儿似的,临行前还送给他一条亲手绣的手帕,他们通了半年信,当收到吉耶美的一封类似求爱信的情书时,他突然和她们中断了联系。
“这是他最得意的一段历史。他得意之处在于:伊朗公主动了真情,而他实际上是在逢场作戏。他觉得在感情上占了便宜,心理上得到了一种很大的满足。在和后来认识的女子交往的时候,他常常拿出吉耶美的情书给她们看……”
“他怎么是这样一个人?这样的人并不值得你爱啊!”
“什么值不值得?”她微笑了,“你以为感情这种东西里还包含有什么可以计算的成分吗?我从小就做不好算术。……你知道,当一个人特别孤寂的时候,身边就是有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也好……何况,我并不觉得他比别人更讨厌。和那些表面的正人君子相比,我倒觉得他更真实些,因为凡是人类所具有的弱点和劣根性他几乎都有,而他也从不想在我面前隐瞒。”
“那么,你们最后又是因为什么分手的呢?”
她又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凄怆。
“大概在你们的想象中,我是因为什么失恋之类的玩艺儿才得了病吧?……我从来没有被人爱过,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失恋。在我和夏宗华十年之久的古怪关系中,我没有一天相信他会爱上我。刚才我说了,现在我还要告诉你,他不但没有爱过我,而且在很多时候,他甚至没有把我当做一个女人。他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地骂别的女人,嘲笑她们,而事后,又总是忘得干干净净,仿佛我是他的一个痰桶似的。这里面,有一种公然轻视的味道,你明白吗?……
“可是,无论是我的家庭,还是夏宗华……他们都算不上什么……算不上……如果说,我心里真正的苦闷是什么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