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国祥不说话了,一脸失落的神情,付国祥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住院吗?以前年轻的时候给我的那些领导当秘书,然后就是下基层,再提拔到局里,几十年下来,那些老领导一个一个被我送进医院,有的就真再没出来过,所以我不喜欢这儿,总觉得到了这儿,人就快完蛋了,哎,现在,我也快了……”付国祥说了一半就不往下说了,唉声叹气,满面愁容。
梁德全安慰地说:“你这大晚上的想这些干吗?”
“早晚得想,我不愿意稀里糊涂地活着。”
“能稀里糊涂地活着也是境界啊?你行了,人不都得生老病死吗,谁一辈子不是这么过。”
“话是这么说,人呐,没想明白的时候挺可怕,想明白了更可怕啊。”付国祥看着远处说:“一辈子,一辈子真快啊。几十年了,我一门心思忙工作,忙局里那摊子的事儿,家就没怎么管过。儿子小时候就全托,长大了也跟我处得不咋地,老伴呢也死得早,我身边就没什么人跟我交心过。所以我害怕退休,害怕一个人,能上班,我就还有事儿能忙活,退下来了我不就成一废人了吗,谁还爱搭理一个糟老头啊。你就说这电视剧吧,写老头子的也没人看,所以我烦,我心里拧巴,瞅谁都不顺眼,瞅谁都像是故意为难我,其实我是在跟自己较劲,跟自己拧巴呢。你说我是官迷,没错,我可不就是一官迷吗,除了副局长那么一个头衔,我还剩什么?”
梁德全拍拍他的肩膀说:“都一样,刚退休都不适应,我离开厂子那会儿做梦都梦见自己开车床,车东西,梦里还在想怎么把螺母车得分毫不差。时间长了就好了,日子过着过着就适应啦!”
付国祥摇摇头,“你和我不一样,你有那么一大家子孩子,都孝顺,多好啊!我有什么啊,就一个儿子,住院这么久,还没他司机来得勤快,我要是两腿一蹬,就这么去了,想说些什么,也没个人交代!你说我要真出不了院了,有人惦记我吗?”
“这是什么话,就这么个小病,就把你吓成这样啦?你也不瞧瞧那些平时锻炼的老头老太,一个个七十八十的多了去了,打陀螺的,踢毽子的,玩的那叫一个带劲,跟他们比起来,咱们还算年轻的呢。”
“别扯了,想那些就是骗自己,一退休一生病,我就是个废物。”
梁德全诧异地看着付国祥,“哎,领导,我说你今儿是抽风了还是怎么了,说的话都不像你了,以前训人的时候底气多足,现在怎么软了吧唧的。”
“不训了,没几天了还训谁啊。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吗?”
“什么病?”
“胃癌!知道吗,胃癌!这次我是要睁着眼睛进来,闭着眼睛走人了。”
“癌症怎么了,看把你整得,魂儿都没了。”
付国祥气急,“癌症怎么了?你得一个试试啊!”
“好好,我说得不对,领导,别急了,我明白你的心思。”
“你明白什么啊?癌啊,那可就是死缓,比起来啊,你那气管咯血就小case喽!你住上十天半月的就能出院了,我行吗?”
“我真明白……因为我也是癌症,食道癌。”
听了这话,付国祥呆住了,“甭安慰我,你要是癌,你能成天这样乐呵呵的?再说,你怎么知道自己是什么病?”
“自己的病自己清楚嘛。孩子们都瞒着咱们,可多少也能看出来点,再看看咱们一起做检查的那些病人,还不都明白了。”